柯屿一愣。他并不惊讶任修平会想到为他准备另外一份早餐,比起这个,他还是比较惊讶任修平现在在任家居然有准备另一份早餐的话语权。
“不用了,”他回过神,将粥拉到自己面前,“这个就挺好。”
他喝了两口,突然想起自己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叔叔、哥,你们两个今天不上班吗?”
柯母早就不满任修平一直占着柯屿的注意力,听他说话,连忙回答道:“傻孩子,今天周六啊。”
柯屿:“……”行叭。
任家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餐桌上可以任意说话。所谓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三个人开过口了,剩下一个自然不能落下。
“小屿啊,这人一老,就会想到自己的身后事。我已经从鬼门关前走过一回了,对什么事情都看淡了,唯独有一件心事放不下,”铺垫半天,任父终于说到重点,“这任家,我实在是不知道交给谁。”
又来了。柯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默默想道。任父不知道什么毛病,有事没事就喜欢和任修平过不去,仿佛这是他唯一的人生爱好。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柯屿面前暗刺任修平,但柯屿每一次都不配合。
“您就别开玩笑了,哥不是您唯一的儿子吗?”他当然知道任父在外面还有许多私生子,但任修平是他有且仅有的婚生子。
和家中其他人不同,柯屿有自己父亲留下的大笔遗产,不用依靠任父生活,所以顶撞起他来毫无压力。他生父的身家虽然比不上任家,但也不菲,加上柯屿也不是什么重视物质享受的人,那些钱够他舒舒服服地过下半辈子了。
任父在商场纵横半生,自然不会看不出来柯屿是一点都不怕他,喉咙一哽,无言以对。
父亲气得半死,儿子却欢天喜地。他就知道,哪怕小屿心中对他还有怨气,却仍然站在他这边。
“小屿,要不要来公司实习?”这样自己就能天天看见他,也许每天还能接送他一起上下学——就像他们两个的中学时代。
“不了吧,”柯屿犹豫,“我学的专业不是很对口……”他在A国学的是哲学系,和什么公司、什么管理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何况他和任修平相处久了,于信的事迟早有一天会露馅。
任修平张了张嘴,正打算说些什么,任父却打断道:“我看修平建议不错,你就去公司实习一下。其他几个孩子都去了,你也去。”
“其他几个孩子”指的是任父的其他几个私生子。柯屿没有想到继父居然这么不给任修平面子,在他面前毫不避讳的提起他们。他偷眼去看任修平,果然看见他面露不豫之色,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任父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投下了什么重磅炸弹——或者说,他知道,但根本不在乎任修平的心情。
他这辈子最恨的人已经死了,还不是他亲手杀死的,遗留下的无处发泄的怨恨只能倾泻到她唯一留下的儿子身上。任修平越痛,他越高兴。
“好了,让你哥后天就带你去。”任父已经吃完了饭,正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嘴。
任修平压根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看着柯屿:“小屿,你要不要来?哥哥给你安排轻松一点的工作。”
柯屿愣愣地看着他们父子两个:“我、我再想想?”
在这个家中自由度最高的人其实是柯屿。任父管不住他,任修平惯着他,至于柯母,她常年忙于自己的社交,等到反应过来应该管管自己儿子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在这个家中,大部分情况下,只要是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勉强他。
很明显,去公司上班也属于“大部分”。
因此柯屿说完这句话后,没有人再劝他。只有柯母还想着过一会等没人的时候再劝劝柯屿。去公司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在任氏的话语权。她不愿意儿子错过这个机会。
吃完饭后任父先上楼去了书房,柯母回了房间化妆,任修平则要出去和人谈合同。离开之前,他看向柯屿:“小屿,要哥哥给你带什么回来吗?”这是他很多年的习惯了,每次出去久一点,都会给柯屿带点什么回来。有时候是玩具、有时候是蛋糕。
柯屿的反应是摆了摆手:“随便你吧。”
任修平走了。
柯屿看着他离开的地方发了会呆,就要上去换衣服。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找于信玩。
要回他的房间,首先要经过书房。就在他从书房走过的时候,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闷响。柯屿吓了一跳,转过身敲起书房的门:“叔叔?”
房间里传来一声应答:“进来。”
柯屿转动门把手,将门推开。十八年来,他进这个房间的次数用两只手都能数出来。最后一次进来是四年前,他和任父说自己要出国的事情。
那时候的任父正当壮年,仍是任家最有话语权的人。他听完柯屿的话,站起来走了两步,接着停下来紧紧盯着他。
“没事出什么国?”
“有事,”那天的柯屿哑着嗓子,“我失恋了,不想留在这里。”
任父被这个回答逗笑了:“就为了这种小事情?小屿,女人算什么。你看看叔叔,这么多年只有女人为我寻死觅活的份,我什么时候为女人流过泪。你啊,还是太年……”
柯屿打断他:“不是女人,是男人。”
任父愣住了。
从那天起,柯屿在任家正式出柜。除了之前和他一起谈恋爱的任修平知道他喜欢男人,连任父和柯母都知道了。那天柯屿石破天惊的一番话震撼了任父,他不再相劝,而是迫不及待地送柯屿出了国,并暗示他没事最好不要回家。
或许他现在真的病得很严重,严重到除了任修平以外的所有人都能宽恕,才会让柯母叫柯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