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时,他的人生到达了史无前例的尴尬境地。那一刻,他想到了刘胡兰,还有黄继光。
他抬头看了眼窗户,发现这儿大概是三楼的样子,那大头朝下跳下去的话会死吗?
其实左融也不好受,他和孔霏承都是好面子的人,所以他能想象到对方此刻的心理活动。这要是换了自己,估计能当场以头抢地。
身后的水声停下了,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孔霏承好不容易才拉上拉链系好扣子,但是尝试了半天也没做到单手扣皮带,干脆放弃了,按下抽水马桶。
“我好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绝望。
左融这才转过身去,看他皮带没扣上,想帮他一下却又不敢伸手,便扶他去了洗手池。
回到床上躺好,第一瓶药已经见了底,左融按顺序换上第二瓶,给他掖好被脚。这才坐回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又盯着他看了起来。
孔霏承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明明拒绝了人家,还这样麻烦他。带自己来医院也就算了,要是让他再这么守一晚上,实在是说不过去。
“左融,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了。”他哑着嗓子说。
“好,那你继续睡吧,一会儿有护士过来给你换药拔针。”左融说完就起身走了,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一点不放心。
这下倒轮到孔霏承心里不是滋味儿了,看着关上的门,他感觉有些怅然若失。这小子就那样强吻了自己,还说了那些奇怪的话,现在让他走他竟然就真的走了。
虽然的确是自己要求的,但按照常理他不是应该硬要留下来吗?这人难道是直男吗?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天课上,左融旁边坐了一个人,那是个很漂亮的男人,看起来很热情,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左融他,喜欢别人了吗……
他还没想明白就因为药效又睡了过去。
左融其实并没走,他一直坐在门外的长椅上,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直到又过了两个小时,估计这一瓶水也快挂完了,他才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没应声。他轻轻推开门,果然,那人正熟睡着。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换上最后一瓶水。想了一下,没再出去,坐在了先前的椅子上。
看着那张第一眼就吸引了自己的脸,他觉得自己很卑鄙,欲擒故纵这种方法一点都不坦荡。
他向来讨厌兵法,排斥勾心斗角,对那些拙劣的伎俩不屑一顾,因为一直以来想要的东西基本都是唾手可得,实在也用不上这些。
而现在,孔霏承激发了他好胜的本能。男人在征服欲的控制下,难免会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1点,平时这个时候自己已经在会周公了,刚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左融突然就感到了疲惫。
他来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清醒一下,一抬头就对上了镜中的自己。
刘海儿上沾着水珠,眼睛里布满血丝,本应是一副狼狈的模样,但自己的表情却是从没有过的温和。
从小到大他都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这样的表情,平时冷淡习惯了,表情顶多就是微笑,或者是皱一下眉头。像这样明明五官都在原位,看上去什么都没变,却一眼就能看出不一样了的神情,他从不记得自己拥有过。
又硬撑了两个小时,孔霏承的最后一瓶水也终于挂完了,他出去找了一个护士过来拔针。把那只因为输液变得冰凉的手放进被子里,他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他走出房间,侧躺在门外的长椅上打算补一觉。
这个说是长椅,其实也就够三个人坐,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躺在上面显得非常憋屈。但大概是累极了,他很快就睡了过去。六点的闹钟响起时,他觉得自己才刚睡了两分钟。
他坐起来用力拍拍脸,这才慢慢清醒了过来。轻轻打开门一看,屋里的人还在睡着,脸上的红晕消了下去,看来已经恢复了不少。
他去了停车场,开车到左乐家附近的一家粥铺,周末阿姨休息的时候他们就去那儿吃粥,潮汕老板的手艺很好。
发烧的人不能摄入太多蛋白质,所以他平时喜欢的牛肉、猪肝、鱼片都没敢往里加,只要了两份清淡的紫薯紫米粥,就立刻驱车回到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宗医生发了短信过来,说自己下班前去看过了,孔霏承的烧已经退了下去,让他不用担心。
左融赶紧向他道谢。
他上楼的时候一直把粥抱在怀里,回到那间休息室时还是温热的。
床上睡着的人听到响动也有了要醒过来的迹象,左融干脆轻轻唤了他几声,那人慢慢睁开了眼。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因为缺水,孔霏承的嗓音十分沙哑,本来湿润饱满的嘴唇也有些干涩泛白。
左融把他的上半身扶起来,又在他背后垫了两个枕头,方便他舒舒服服地靠上去。
“先吃点东西吧,这么久没吃饭该饿了。”说完打开食盒,拿起勺子想要喂他,却被拒绝了。
“我自己来就好。”孔霏承坚决地接了过来,又看到另一个打包盒,他说:“你也还没吃饭吧?一起吃,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左融没再和他争,拿起自己的那份慢慢吃起来。
粥熬得十分香浓,料非常足,紫薯软糯甘甜,紫米还保留着一丝嚼劲。对于空虚了一夜的肠胃而言,这是极好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