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嘉,等很久了吧。”身后传来一男人低沉的声音。
任嘉收回目光,一丝哀愁拂过,双眸顿时暗了下来。转过身,说道:“对不起。”
“小瑜之事你已尽力,是我与琦儿迟归家园两日,才误了良机,害宗瑜被党项施以蛊术,为他军所用。故你务须自责,天意如此,谁又能掌控。”男子手中之剑在腕间一转,换用双手将那漆黑如睛的宝器托起,送将任嘉身前。
任嘉接过湛卢,又道:“表兄……”
“还是叫我师兄吧,赵褚在离开觅麓苑的那日起,就已不在人世,如今我只是你的云烈师兄。”
任嘉颔首道:“师兄,宗瑜所中蛊毒,琦师姐可能解得?”
“宗瑜本就受伤在先,又被湛卢此等兵刃所伤,心脉重创,如今虽解了蛊术,但亦无法恢复如常。宗瑜有言,生亦死,死亦生。此生既是无缘,不如不见。”
云烈的话语,任嘉听得明白,不禁叹道:“难得宗瑜看得如此通透,只是那展昭怕是要悔恨终生了,宗瑜就这般舍得?”
“舍不得就是一生一世,困住他也是困住自己,宗瑜与琦儿皆是杨家子孙,凡事自知进退。”
“既是如此,任嘉知道如何交代与他。表……师兄,当真不准备去看看舅父,这几年他老人家很是挂念你与表嫂。”
“不去了,见了只怕是徒增烦恼。还请师弟代为转告王爷,云烈及妻儿过的倒算洒脱自在,勿再牵挂。”
“师兄如此说,任嘉也不再多言,还望师兄多珍重。”
“恩,这张黄绢似是有人刻意藏入宗瑜贴身之衣物上,你将此物带回宫中,他日必有用途。”任嘉接过黄绢,粗略看过,眉间一锁,未待其开口,云烈又道:“他始终还是出手了,而这却只是个开始。”
“内忧外患!”任嘉将手掌一握,黄绢紧紧攥在拳内。
“哦,何解?”云烈听其言,非但没有忧色,反是笑问道。
任嘉手往身后一指,远处正是党项藩地之所在,掷地有声的说道:“圣上早有计策发难党项,又何须如此,除有内臣借机挑拨,此为内忧。圣上设计此战意在震慑赵元昊,然其并未亲身至此,只派麾下之将代为试探。足见此人城府甚深,早有提防之意。自立之势非震慑所能止之,他在某时而动,只待时机。”
“说得好,怪不得圣上会如此重用你这个黄毛小子。”说到此,云烈将手臂往任嘉肩头猛然一拍,道:“数年不见,当刮目相看。有你在圣上身边,我看我和琦儿当真可逍遥天下了。”
任嘉一时愣住,低下头,脸上微红,用手搔着头说道:“师兄,谬赞。”
“明日你就将启程返京,好自珍重”云烈说完,回身前行,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说道:“觅麓苑是当年太后为愚兄所建,院子虽美,但终归建的太过仓促,难免有不足之处。如今你入住其中,若哪一日危不可居,就来找愚兄吧。”云烈说罢,头也不回的纵身离去。
任嘉诧异的抬起头看着远去的云烈,站定原地,字字斟酌。
数日后,任嘉率众返回京师。
入夜后的南清宫,透着几分微寒。纱帐轻摆,白发老者独坐床前,手掌抚过床幔,眼神随手而动,透着一份神伤。任嘉入得宫内,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王爷。”
“怎么,他还是不肯见我?”被称为王爷的即是八王爷赵德芳。
“王爷误会了,杨宗瑜毕竟是表嫂的亲妹妹,如今她受重创,表兄与表嫂自是心急,才不得不直返‘云庐’以便助她。表兄临走之时还刻意嘱咐微臣,切记转告王爷,时已入冬,小心身体。”
赵德芳无奈轻叹,一言未发。片刻,站起身来,走到任嘉身旁,摇首道:“张口王爷,闭口王爷。子良啊,你与老夫何时也变得如此生疏了?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声舅父。”
“可此地毕竟是……”
“老夫可听有人说过,进得觅麓苑,就要听它那位主人的话。怎么这南清宫的主人说话,就如此不够分量了吗?”
“舅父,任嘉不是此意。”任嘉一听此言,双眉一皱,露出难色。
赵德芳看着他一副孩子气的样子,反而苦笑道:“以后无外人在,你就叫我舅父。子良,此去党项有何收获。”
任嘉点点头,将一路之事,悉数讲来,又将那张黄绢递出。赵德芳见此黄绢并无惊色,反是凑到烛火前将黄绢燃为灰烬。任嘉一惊,道:“舅父,这是为何?”
“此物你可知为谁所书,又有何证据佐证,若一切皆无,留有何用?”
任嘉双眸一转,顿时明其用意,不再追问。赵德芳点头道:“这几年,宫中为官已令你深懂入仕之分寸,今日觐见未提及与它,必也是顾虑于此吧。”
“任嘉入仕尚浅,不敢妄自作出不妥之事。”
“恩。”赵德芳欣慰的点着头,道:“我听闻此番有人多次闯营,又助你破阵。可承表之上,你只字未提与他,反是大赞张守成,这又是为何?”
“任嘉不敢独自居功,只是与此人交手有二,辨其身出昆仑。私心之下,不想他深陷迷惘,与其令他舍弃洒脱,不如放归江海,一展豪情。”
“她果然没有选错。”赵德芳喃喃自语着:“是啊,仕途之中多为迷惘之事。你……可曾恨过舅父?”赵德芳低头沉思着,不知为何竟也脱口说出一个“恨”字。
“舅父,何来此言?”
赵德芳如从梦中,恍然醒来,道:“没事,没什么。对了,你娘为你做了几件新衣,刚刚寄到,说是为两月后皇家大典所做,你取回试试看吧。”
“多谢舅父。”任嘉露出一抹微笑,将包裹取过,转身间,笑意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