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多了,其实我们本来也没有那么熟。”他口是心非道。“我还得取药,先溜……不,先走了。”话音刚落,林希就准备开溜,然而半步都没迈出去就别项以城捉住了手腕,拉了回来。
“都同床共枕过了还不熟?”项以城好笑道,温柔的外衣之下藏着一点调戏的心思。
林希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那、那是……”真要命,他绝望地想,岂止是项以城特别喜欢他,他好像也特别、特别喜欢项以城,喜欢到脑袋发昏、心脏狂跳,只想躲起来的程度。
项以城瞄了瞄那发红的耳尖,微微低下头去寻找林希的视线,“躲就躲呗。”他不在意道,顿了顿,声音又变得温柔而低沉,含着几分纵容的笑意,“害羞了,害怕了,难受了,你想躲就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费点心,把握好尺度追过去就是了。”
林希抬眼,就见项以城笑得包容又温和,心脏依然在狂乱地跳动,但好像被温热的泉水包围,放松又安稳。
项以城的想法很简单。他现在知道了,林希的心思敏感又细腻,而经过那急速亲近的几周,如果他不回避自己,只能说明他对自己没感觉,那才是麻烦。
想到这里,项以城的眼底溢出满满的柔情,“林希,我喜欢你。”他的声音很轻,在嘈杂的走廊上,只有他们自己能够听见,但认真又坚定。
林希的耳朵更红了,眼睛慌乱地四处乱瞟,“哪有人在医院告白的!”他气恼地嚷道,“你这就很不真诚。”
“我会告白很多次,证明我的真诚。”项以城笑笑,“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对不对?”
林希又低下了头,脸都快埋到胸膛上去了。
他没有回答,项以城也不需要任何回答,他本就没期望林希会那么快地接受,“只要你不是真正的讨厌我这个人,我就会在。别有负担,慢慢学着对我负责就好。”他给出承诺,也给出适当的玩笑活跃气氛。
林希的心还是七上八下的,却莫名找到了些勇气。
项以城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回答呢?”他追问了一句,催促似地抬手捏了捏林希软软的脸颊。
“……恩。”片刻的扭捏后,林希细若蚊蝇地回应,又觉得这样很不霸气,抗争地往后缩了缩,“你别捏我。”
项以城顺从地松了手,趁小朋友放松戒备,进一步追击,“今晚一起吃饭,好不好?叫外卖。”
林希只想了两秒就答应了下来,他对项以城的温柔实在没有多少抵抗力,更何况撞都撞上了,话也说开了,再溜也没什么好溜的。
“去办公室等我,我等会儿点单。”项以城说道。
林希转了转眼睛,“我想吃上次那家川菜。”因为方才实在太害羞的缘故,他的声音还有些飘,听起来有点撒娇的味道。
然而项以城立时收起了笑意,“粤菜馆。”他漠然道,“陈子丰医生没和你说服药期间最好忌辛辣吗?”
“偶尔一次不要紧的。”林希为自己争辩道,“我这药又不能停,难不成一辈子都不能吃辣和生鱼片了吗?”
“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之前我们一周叫了几次川菜馆?你这叫偶尔?”项以城点了点林希的额头。
林希理亏,憋屈地沉了脸,你看这人真的很不真诚,追我还不顺着我。小朋友气哼哼地上了楼。
林希觉得项以城就像一个狡猾的小红帽,而他自己则是在善与恶间挣扎的很有良心的狼外婆。
小红帽站在小屋前挂着温柔又亲切的笑,耐心地等着狼外婆,而后迎上前去诉说一句又一句的甜言蜜语。很有良心的狼外婆本不想对小红帽下手,可小红帽的嘴又甜又坏,把挣扎中的狼外婆哄得晕头转向,一步一步进了小屋,然后被小红帽酱酱酿酿。
听完这个比喻,陈子丰的眉头是紧锁的,因为最后好像应该是小红帽被狼外婆这样那样地吃掉了。不过,他能理解林希的意思,也惊叹于他难得的清醒——起码他知道是自己被酱酱酿酿,而不是去妄想吃掉项大红帽。
总而言之,狼外婆林抵挡不了大红帽项的糖衣炮弹。
林希又开始频繁地出入医院,和项以城见面。他想了一下,躲这件事,要在对方不知道的前提下进行才有意义,既然项以城发现了,那再躲就很没意义。
不过其实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外科医生很忙,外科住院医更忙,住院总还要忙,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林希捧着电脑独自坐在项以城的办公室里写作,等项以城得空了两人才匆匆忙忙一起吃顿晚餐。然而这短短的半小时却是林希一天中最兴奋、最期待,情绪最高涨的时刻。
他们的距离不算亲密,和之前几乎没什么两样,但聊的话题却多了很多。他们会聊抑郁症,聊林希的精神疾病。项以城扩充了很多这方面的知识,但那些理论是客观而死板的,他想要了解的从来都是林希。
“你觉得可怕吗?”项以城难得小心翼翼地询问。
林希听得出来这份小心不是避讳或顾忌,而来源于不舍和担忧——项以城不想唤起他不好的回忆。
那时,林希正惬意地霸占着他的小沙发,“不可怕。”他坦然道,“主要是因为我在根本就不知道抑郁症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就被发现有抑郁倾向,心理疏导做得早,也习惯得早,毕竟我们家经验丰富嘛。之前也说过,这就像感冒,第一次难受的时候你可能会觉得心慌,因为你没得过,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但次数多了,你就会知道不管过程多难受,最后总会好的。见招拆招就是,要是真想死了,就给自己催眠,提醒所有不好的感觉都是抑郁症这个小婊砸在诓骗你。”
项以城坐在办公椅上,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表情,试图辨别这话究竟是不是林希最真实的感受,又或许只是一种自我安慰。但无论如何,项以城都知道,以林希的病情要养成这样的认知并不容易。因为对大部分的抑郁症患者而言,正是因为觉得一切都好不了了,所以才会痛苦,才会绝望,才会挣扎。
林希升了个懒腰,露出一点小肚子,肉肉的。他补充道,“不过,你要是遇上别的抑郁症患者,可别不把他们当一回事。这只是我的想法,我是战胜了敌人很多次的高级玩家,他们和我不在一个Level的。”他开起玩笑来,又弯着眉眼重复了一遍,“这真的不可怕。”
项以城特别想抱抱林希,亲亲他的额头,告诉他,他很棒。但项以城觉得这很幼稚,像哄儿子,这不好,他是来睡林希的。
看多了项以城在医院里的工作,林希也会和他聊聊自己的工作。他们聊了《冬日》。林希觉得抑郁症确实有几个优点,比如每次从发作期里走出来后都会自信心膨胀,这应该是心理治疗的锅。那天他和夏晓暖说的“再考虑一下”是确实准备再考虑一下,而不只是敷衍地逃避问题。
林希算了一下账,电影化这回事实在把他折腾得够呛,不仅焦虑了好几个月,和经纪人吵了架,还发作了一次抑郁症,要是就这么算了,实在对不起发病期间瘦了一大圈的自己。林希觉得不合算,他不做亏本生意。再退一步,大不了就是面对人群时惊恐发作,或是不被合作团队理解,又或是再发作一次抑郁症,再坏能坏到哪儿去呢?
他本就萌生了点头的打算,但又差最后一点点的小勇气。于是,他问了项以城的意见。
“去吧。”项以城轻松冒出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