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伤人。
本来後退想走的人影停住了身形,隐藏在红白交错翻开的脸部肌肉里的一对眼眸静静注视著他。在那样悲伤又带著几分自嘲的眼光凝望下,他的身体像有自己的意识般颤抖了起来。
不,他不相信。
「——你是谁?」
披散在灰色布衫上的,闪耀著月光的酒红长发。
「你到底是谁?!」
不,他绝不相信,最後一次见面时他还好端端的,即使被正道追杀仍然优雅微笑耸肩摇扇,为什麽----
「你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狂吼出来的同时,他才察觉自己已经泪流满脸。狠狠扑上去伸臂抱住他,仰起头,伸手想碰他的脸,手腕却被熟悉的温暖修长手掌握住,熟悉的柔和动听嗓音居然还十分平静。
「你再摸,它也不会回复原状的。」
「为什麽?你为什麽会变成这样,是谁干的?!」眼泪不停地流,他咬著牙问;悦兰芳嘴里吐出谁的名字,他就要杀了谁,不计任何代价!
悦兰芳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以往那定是个俊雅迷人之极的微笑,现在却是几束令人触目惊心的肌肉经络动作。他闭了闭眼,突然没有勇气再看下去。
身体被轻轻推开。他愕然睁眼,悦兰芳已退到了庭院里,阴暗树丛将他身形遮掩得一片模糊,只有说话声传来∶「二弟,你自己保重。你的功力已然大进,不久的将来,『经天子』这个名字定会在逐鹿中原的群雄名单上位列前茅。你一直很努力,我相信你一定能取得你应有的成功。」
经天子追了出去,叫道∶「你干什麽?!回来!」
悦兰芳摇了摇头,望了他一会,柔声道∶「----我不会再来了。」
***
三个月後,日扬台上冥界王者之争,九曲邪君绝命於玉指圣颜经天子;阴阳师隔世传人、新任邪能境之主。
第二章【二】
「二弟,为兄做了首新曲,弹给你听好麽?」(┅┅明知我是音痴,你耍什麽宝?)
阳光亮丽,不知忧愁的少年岁月。
「二弟,你已经练了三个时辰了,休息一下如何?」(不!在能胜过你之前,我绝不松懈!)
打死也不认输的,骄傲和尊严的战争。
「自始至终,我想要的只有你。二弟,你是我的,永远都是。」(┅你发疯,也要有个限度吧?)
粉碎所有神魂人伦,坠落无边地狱的抵死缠绵。
醒来张开双眼,看不见让我几乎咬牙切齿了一辈子的那个人的时候,你问我,气恨他有多深?
我可以毫不犹豫倒出一箩筐最狠毒的数落,诅咒他。
你问我,那爱呢?思念呢?
我无法回答。曾几何时,已经堆积得那样深。
***
对著镜,经天子伸指拂拢著颊畔盈润乌丝。原本夹杂的金黄已转成雪白,减了逼人明艳,镜里倒映出异常清美凄迷容颜。
日扬台上与犴妖神惊天一战,震撼全场的,除了不舍昼夜苦练阴阳双册得到的绝顶战力,不可讳言还要加上这张脸。战斗尾声不慎被犴妖神掌劲击脱了鬼面,真面目揭露在众人眼前时,整齐划一的抽气声像事先约好似的听得一清二楚,差点没把他气死。盛怒出手,犴妖神若非闪避得快,当场便要被他打歪半边尖角。
凤目有点迷茫地注视著镜中人影出神,有什麽好生气的呢┅┅自嘲一笑,自己的心态也真莫名其妙得可以,因为那个人的容貌已毁,所以他也要遮起自己的脸,除了那人以外谁都不给看?
仔细想想的确没什麽意义,难怪悦兰芳摇头叹了口气,毫不领情地迳自转身便走。他忿然朝他的背影吼叫∶『想走就尽管滚好了,一点都不痛快的家伙!不过是被扒了脸皮有什麽大不了,你靠脸吃饭吗?!就算容貌毁了,你还是你啊!』
真是失败的喊话,愈叫愈跑,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撑著额头,苦涩笑意在唇边扩大;心底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要是那时他大喊一声「毁容又怎样,上了床灯一关哪有什麽分别」,不知悦兰芳会不会听得跌一跤,被他手到擒来从此走不了?
「哈哈哈┅┅我真是疯了┅┅」将脸埋进手掌,一阵疲惫袭来。入主邪能境、身兼冥界副主,与犴妖神联手攻破云渡山,不可一世的顶级先天一页书也要险些饮恨,神州江山有大半踩在脚下。前路无尽延伸,他凭著一口傲气毅力走到今日地位,心底不是没有得意的,他一向努力,成功也很应该。
他一直想超越悦兰芳,如今比功业比身手,悦兰芳是远远不及他了。他要所有人一听见「经天子」三字都肃然起敬,如今江湖上已无人敢轻忽他。往日拼命追逐的梦想一个接著一个实现,可是他却感受不到快乐,一点也不快乐。
「闷死人了┅┅我说我、好、闷!悦兰芳你听见没有?!你到底在哪里!」伸手倒了酒一口灌下,越喝越烦闷。蓦地敲门声响,经天子眉头一蹙,沉声道∶「进来!」
红影缓步走进,躬身。江湖传闻幽灵鬼谷匿迹了悦兰芳,而流星般划过武林转眼即逝的,是似真非真定风愁。将这份报告代岚月转呈到他面前时,灭轮回以一贯的简明俐落,归结出一个结论∶
御笔丹青悦兰芳,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