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内心倒是真的被浸月的话深深触动了,不用想也知道,这执掌冥界生杀大权的一方鬼帝,竟会在意这些小事,只是还有隐隐的失落,原来,不是他啊。
“有劳殿下了,多谢。”叶离笑着开口道。
两人聊了一会儿,浸月想着还是应该要让叶离一个人好好想一下,有些事急不得,免得得不偿失。
于是笑着跟叶离说,白洛那只小老虎和那只糯米团子放着不□□心要去看一下,那就先不打扰了。
走到门边,浸月又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叶离很认真的说道:“叶离,他,没有负你。”
叶离低着眉眼,浸月顺着光线看过去,看不清叶离的表情,但她知道叶离一定听进去了,于是走了出去替他关上了门。
叶离看着大门,只觉得有些累,闭着眼睛揉了揉额头,长叹一口气“这都叫什么事。”
岑也走到肖珏寝殿时,就见肖珏深锁眉头,满是虚汗,手紧紧攥成拳,筋络都看得一清二楚。
突然打开的记忆,就像是突然开了个口的堤岸,所有记忆直冲进识海,随后肆虐出来,但身体本能的抵碍着这冲击力太大的力量,于是造成现在这个灵气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样子。
岑也抬手给肖珏打入一道从宁灵域取来的最浓郁正统的灵气,梳引他体内的灵气,看着肖珏慢慢平静下来,给他的寝殿设下一个结界,不让别人来打扰他,对着处于昏沉状态的肖珏说“阿珏,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随即走了出去。
肖珏睡的很不安稳,他觉得自己困在一个迷境里,一闪而过很多人影,但是周围都是浓重的雾气,看不太分明。
暗红的天际没有尽头,却又好像有无数晃金炫彩的经文,浮动着,在觉得自己快被吞噬的时候,忽然来了一阵风,慢慢吹散了所有东西,眼前的景致渐渐露出模样,忽的就灵台清明了起来。
他看到了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两个孩子,一个是自己,一个是他。
他看到了小小的自己被皇帝宠的无法无天,皇帝让他选一个伴读,千百个小孩子里,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人,清清冷冷的就像夜里的月光,却一把照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心上。
自己隐藏不住内心的雀跃,却欲盖弥照的貌似很嫌弃的说“算了,就他吧。”
后来,自己又带他选他的房间,觉得怎么都不好,不是太小,就是太偏,反正怎么都不好,觉得怎么都配不上这个人,就连自己的寝殿也只是马马虎虎。
毫无头绪的他带着一帮手下浩浩荡荡的冲进学士府,把上林学士和夫人吓了一大跳,以为抄家来了。
拜见过少年的父母之后,就说他被选为皇子伴读,今后大概要长住宫中,特此来请辞,学士和夫人忙摆手说这是光耀门楣的事,何须六皇子亲自来。
但这不是自己的目的,随后就马上冲到少年的房间,把他的房间摆放记的一清二楚,搬来少年最喜欢的东西,回到宫中就在自己的寝殿旁按宫外少年的房间新建一所。
肖珏看的很想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因为自己都记起来了,从看到小叶离开始,就全部记起来了,他看的不是别人的故事,而是自己的,而是叶离的,而是他们两的。
虽然那时候,他不叫肖珏,叫楚征。
所以,叶离等在奈何桥上,所以,叶离不肯饮下孟婆汤。
他是有多么感激啊,感激现在还不晚,感激老天没有带走他的阿离。
肖珏跟着那两个小家伙一起,跟着他们走遍他们走过的所有地方,看着这两个少年慢慢长大,渐渐生出情愫;看见自己第一次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亲吻叶离,当时太害怕又兴奋,没仔细看,现在肖珏才看见叶离微微扬起的嘴角。
原来,那时候,他是醒着的。
后来,又看到皇帝要给自己选妃时,叶离微皱的眉头,还有自己给他过生辰时少年会心的微笑,再后来,自己坐上那个人间的最高位,叶离渐渐和自己疏远开来,开口闭口都是君臣之礼,自己一气之下喊出“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然后就看到叶离猛地睁大的双眼,略显惊惶的离去的背影。
但叶离被自己缠的紧,最后竟破天荒的被自己得逞了。
叶离之于那时的自己,就是定心丸,就是天下,但他从来不忘记自己的使命,倒是让自己想变成一个每天沉浸在温柔乡的昏君都没有机会,正因为如此,那些古板固执的老臣才对叶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知道,其实自己最想做的事就是“从此君王不早朝”。
可是,心软对于任何一个皇帝来说,都是要拿命偿还的过错。
只是自己没想到,这过错,承担的人是他。
自己问心无愧,从来没有亏待过任何一位兄弟,想想人世间不过百年,何必非要你死我活,徒惹心困,但到头来还是狼烟仓皇、血浸风沙,什么都变了,只有那个少年还站在自己身边。血光中依稀记起少年跟自己说过的“我这一生,最想看的,就是天平地安,还有你一生无忧。”
于是,自己紧紧握着少年的手,嘶哑道:“你说,我是一个好皇帝吗?”少年的眼睛很亮,一如初见的模样,笑得很好看说:“是。”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少年回答的是那么肯定,但是最后他食言了。
他从来没骗过自己,唯一一次的欺骗,却是再也圆不回来的谎。
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人,血从他胸口和嘴角流出来,自己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抱着他方寸大乱。
肖珏站在一旁看着,仿佛又经历了一遍失去那人的锥心之痛,只觉得自己的心口灼热、发烫,那时候的自己在想什么呢?好像是一遍一遍问着老天,我这一生究竟做了什么错事,你要这么惩罚我。
怀中的少年费力的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脸,大概是太疼了,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勉强的笑着,自己曾说过要护他一生周全,结果,连半生都没做到。
自己颤抖着开口:“阿离,你别睡,乖,你别睡,江南的桃树马上要开花了,你说要去看的……你别睡,求你了。”少年苍白的脸失去了往日的全部光彩,只断断续续的说道:“对…对不起,陪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