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终于又响了。
这一次,从楼梯口走来的是一位高挑瘦削的年轻男人,从宋太太如释重负的表情上看,这位就是宋弄墨了。
宋弄墨一身黑衣,风衣长而轻,随步伐而轻轻运动。白千湾的视线从他的长腿往上移,一直到他的脸上。
“咦?”白千湾的身体先意识而动,发出疑问的声音。
“哥,你总算来了。”
“你叫客人一阵好等!”宋家母女仿佛被触动了开关,连连抱怨。
“不好意思,堵车。”一只手忽然横在白千湾眼前,手指很长、骨节均匀,指甲剪得干净,手背上青筋突出,隐约还有陈旧浅色疤痕。一只成年男人的手。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好想吃啊。
宋弄墨说:“白千湾?”
宋弄墨长相说得上俊美,与弄墨这个文雅书卷气的名字不同,他的长相与这种气质不太相近,剑眉星目、眼睛长而深邃有神、五官深刻,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是一种浓颜的英俊。
“啊,”白千湾在众目睽睽之下呆滞了几秒,才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握住了宋弄墨伸出来许久的手,“抱歉,我就是白千湾,你找的通灵师。”
他紧紧盯着宋弄墨的脸,目光坦然赤.裸,还掺杂了一丝疑惑,令在场的其余人摸不着头脑。
双手分开,数人再次落座。宋太太说:“人齐了,可以开始通灵了吧?”
视线的中心,这位年轻的通灵师不知为何再度陷入凝滞。他看着烟灰缸的眼神仿佛穿越了时空,已经不知何处去了。
第3章第3章
3
白千湾的长相很能迷惑别人。
他茶色的杏眼总是蒙着一层水汽,皮肤干净而苍白,像是久不见光、大病了一场,身材瘦高,腰杆笔直。总的来说,他看起来是一位漂亮秀气、身体抱恙的青年,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大约是某个大学的文科学生,是在校园中穿白色衬衫、抱着课本行走在树荫下、与书本为伍的年轻人。
谁也不会把他和通灵术这种邪门的东西联系起来。
另一方面,这种病弱、精致的面孔总是能让人多他多几分容忍度,白千湾神游了将近半分钟,才回神预备通灵时,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厌烦和怪罪的情绪。
“那就开始吧。”
在接过死者遗像之后,白千湾盯住他的客户——宋弄墨。
“在这之前先说好,我只为你服务,别人的意见我是不听的。只许你提问死者、回答死者和我。第一个问题,死者与你的关系?第二个,他是怎么死的?现在,请给我死者的一件遗物。”
白千湾站在客厅中央,墙壁电视机的前面,他今天穿的是黑色立领中山装,盘扣一丝不苟地扣上顶端。22世纪以来,社会上刮起了一阵复古之风,旗袍和中山装都成了年轻人流行的衣着。事实上,白千湾的衣物很少,这件是出来通灵时才舍得穿的。
“祖孙。他因车祸当场身亡。”宋弄墨站在桌边说,管家男子为他取来了一串佛珠。
“车祸啊,”白千湾拿走了佛珠,在手指间摩挲了须臾又放下,他略微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扫向了其余人,“通灵的时候,我不确定死者以什么形态出现,可能是死后被葬仪师装扮后的模样,也可能是死时的样子。我的意思是,可能你们会见到血腥场面,不能接受的人请回避。”
无人应答。
“好,那我要请死者来访了。”
白千湾双手在胸前合十,十指紧扣,一双眼睛也闭上了。片刻之后,不知为何忽然客厅一冷,从角落中涌来凉意。厅内众人除了宋弄墨,其余人俱是脸色微变,忍不住四处张望。
宋绅是突然出现的。
毫无征兆、刹那间站在了白千湾面前,背对着众人。宋家女儿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旋即被母亲捂住了嘴。
白千湾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旋即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位形貌完整的老人。他松了一口气。
“宋先生。”
宋绅穿深色西装,拿着拐杖,后背略驼,像鼓起来一个包,头发稀疏花白,眼睛锐利,总的来说,还算是比较清醒、理智模样的鬼魂。白千湾从来很怕召唤出歇斯底里、怨气极重的魂魄,他们降世必然大动干戈地闹一场,末了还要投诉通灵师扰人安宁,让他吃力不讨好。
“这些是您的儿子、媳妇、孙辈。”白千湾介绍道。
老人缓缓转过身,在吃惊或冷淡的面孔上逐一看过去:“我认得。”
“爷爷!”这时,宋家的女儿倏然双眼含泪,挣脱了母亲的手。
白千湾摇了摇头:“他听不见人间的声音。”
又转头去问宋弄墨:“有什么问题或者什么事情想说吗?”
宋弄墨对白千湾说:“两位叔叔质疑遗产分配,他们各得十分之一,其余明细一概不知。”
他转达之后,宋绅说:“剩下十分之三给了宋弄墨,十分之三宋玉墨,其余的喂狗了。”
……这到底是怎样的豪门恩怨啊,好怕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