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饼子,你怎么这么胆小,这只是蛇,有什么好害怕的!“
黑饼子看着树枝挑着的那团东西,忙不迭地往后退,“你离我远点儿,这是一团蛇,不是一只蛇!”
“有什么区别!”眼前地高个男人笑满了坏心思,死活不让开,还把手中的蛇往黑饼子的鼻尖凑。“你瞧他们多可爱啊!”
黑饼子无奈地往后跌坐,陷入男人在这破庙中造的垛草堆。
他自小常在这破庙中蛰居,虽饥寒交迫,倒也算能活,偶有落脚人,不是瞎子便是城南被家人赶出来的糟老头儿。谁曾想两个月前来了这么一个高大汉,容貌倒还算好,人却是个傻的。成天就知道嚷嚷什么“我要下山去。”
“黑饼子,你觉得碧落山庄大吗?”
“当然大。”
“你觉得有多大?”
“有多大……”黑饼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跟这男人对话可以用不着装呆,口舌顿时流利,“天地有多大,那碧落山庄就有多。”
“那你觉得山外有多大。”
“外面狭隘,都是蛇蚁爬行的地方。没有山神庇护的荒地,又小又危险。”黑饼子几乎脱口而出。
“黑饼子啊,你错了。”男人的眼中亮晶晶的,似乎有什么黑饼子完全不熟悉的东西要从那里破土而出,“这外边的天地,可大了,那里有奇装异服、有好吃的、有富裕的人家、有成群的牛羊、没有饥寒没有忧愁......还不用每年给山神祭祀。”
“你疯了,你这么说小心被山神大人责罚!”黑饼子把小黑手盖在男人的嘴上。
“只有你们还相信山神这种东西......”男人说到这里时,眼睛下垂,脸色变得尤其难看,”这就是一场......无赖的骗局!”
“我不管你,你是真疯了。”黑饼子捂住自己的耳朵。“以前河边死了人,凶手立刻被找出来了,这全是按照山神的指示在那人的房门前发现‘恶鬼’的黄符,你还不相信么?“
“小戏法。”男人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僵硬。“如果有山神,那人怎么还会被杀死,而你......又怎么会流落街头,碧落山庄为什么还是富人横行,穷人落魄,你以为那骑猎场上的骑猎,真的那么简单么?”
“骑猎怎么了,那可是为了祭祀。”
“障眼法罢了。”
男人一边说话一边把抢黑饼子手上的馅饼,黑饼子躲闪不及,被气得直翻白眼。
“反正,我是要下山的。”
都说傻子善变,一个念头换一个念头,谁曾想这傻子男人在破庙住了两年,便也嚷嚷这句话足足两年。黑饼子的耳朵被话磨成茧,而男人的刀也被磨得贼溜溜锃亮——那是一把弯刀。
男人没钱装饰刀,便用素白的布条把刀柄裹上一层又一层,和玄铁的刀刃形成鲜明的对比。嘴中还一直嚷嚷,“这可是块好布,永远不会破,还不磨手!”
就在刀磨好的那天,男人走了。临走之前,他留给黑饼子一大笔钱,“买些好的......装呆挺好的,起码不会被欺负......如果我能回来,我就带你出去。”
黑饼子伸出黑乎乎的手,颤抖着接过那笔钱攥紧在手心。他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山坡,默不作语。
男人离开的那天,天空没有下雨,恰反却是晴空万里。
黑饼子四处打听,并没有听到死人的消息,悄悄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过了几个月,碧落初春降临,山庄下了近十年来最大的雨。那时黑饼子正在破庙中躲雨,嘴中叼着块泥巴糖,二郎腿直晃。
破庙的门却径自被推开,一阵风吹来,雨水争先恐后地往庙宇吹打。
黑饼子瞪大眼睛。
“哟,黑饼子,悠闲啊。”男人回来了,带着满蓑衣雨水。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男人简直丧心病狂,一个劲儿地对黑饼子的耳朵吹话,恨不得把黑饼子立刻扔出山,好让他亲眼见见那所谓的山下乐土。
“我们碧落山只有碧落树,但山外有好多其他种类的树,树叶在秋天会变成红色......外面的人比碧落山庄的人多得去了,他们那儿有个叫做‘马‘的物什,比牛羊高大,跑起来速度极快......他们那儿有个叫做衙门的地方,如若死了人,不是什么长老定罪,而是由这衙门中的人去探案,还得立字为案......有种水果可以做成糖,串成了一串,我没办法给你捎回来,不过我把串那糖的竹签拿回来了,你还可以闻闻味儿......”
“屁!”黑饼子给了男人一脚,心中却渐渐对山外的世界有了幻想。
一个月后,男人又走了。
“我回家一趟。”男人从怀中掏出那把弯刀,小心翼翼地塞在黑饼子的手心中,“帮我看好这把刀,刀刃可以没了,这裹刀的布可要看好!如果看得好,我就带你出山见识见识。”
黑饼子难得乖巧,握紧那把刀点头。
三个月,他等着这男人回来取刀,等着男人回来后实现承诺。等到碧落山庄的天空又开始下雨,秋虫开始鸣叫。
最后.......类似动物的尖叫声从黑饼子的胸腔中迸发出来。
城南高楼有人跳楼,黑饼子握着弯刀在人群外往里探看。
最后......泥鳅在他的胃部缠绕,绞动出钻入骨髓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