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戴人/皮面具是门中刺客自小要做的事,时常练习着,以便外出行动之时,不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也是为了显示,皮囊虚妄,众生虚妄,门主才是唯一的真实。
平日里他们都靠身形与声音来辨人,但是这些东西也是随时能改的。
寻洛带着长剑,跟着文伯去了隔壁院子,去做他每日都会做的功课——看人受刑。
今日的刑罚还算温和,是剥皮。活剥。
受刑的人寻洛不认识,但他却莫名觉得熟悉。这时有人将一旁的衣物提起来给他看,他认出那是个熟人的。是他每日里都会见的人的。
他身子一僵,脑中瞬时便空白了。
文伯伸手背上推他一把,在一旁证实了他的猜测:“公子,这是武林中上真派派来的细作,一直潜伏在门中。公子平日里忙,可能未曾注意过,他每日都在您院中洒扫。幸而还未传出什么消息去,门主便赏了个轻的,剥完皮也就给个痛快了。”
寻洛被他一推,踉跄了几步上前去,与被绑在那里的男人对视上了。
他在心里一直将他称作伯伯。
伯伯露出了本来面目,长得极好,清秀正气,被剥光了衣服,却丝毫不让人觉得丑陋。他有没有那层衣物,都有一种让人不敢亵渎的坦坦荡荡。
这是寻洛第一次见到他真正的脸,十分干净。
他还愣着,手不自觉紧握成拳,用指甲死命掐着自己。
文伯一挥手,示意刑罚开始,又朝向寻洛,声音带着笑意,几乎称得上温柔了:“皮相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再好的皮相,那剥下来也就薄薄一层,带着油还没宣纸厚呢。”
这不是寻洛看过最残忍的刑罚,却是他看过最令人绝望的一次。
这个人,是三年来与他最亲近的人,超过自己所谓的母亲,自然更是从未谋面的父亲所比不上的。
就是这个人,这个扫洒的下人,这个在天门中连名字都没有的人,曾将做了噩梦惊醒的他抱在怀里,喃喃:“不怕不怕,娃娃不怕,月亮伯伯出来啦。”
也是这个人,在他懵懵懂懂,见了刑罚在半夜吓得大哭时,坚定地告诉他:“哭没用,哭是没有用的。公子你要早点睁开你的眼睛,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周围的世界。”
只有这个人,只是这个人,是他人生当中唯一给过他父辈温情的人。
可他如今正被绑在柱子上,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寻洛,眼神平静。十岁的寻洛惊恐却又不敢表露地站在那里,希望他眼里能露出些恨意,或者怒意也好,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眼里只有怜悯,这平静到了极点的怜悯,终于在寻洛身上撕开了些口子,成为了他日后所有痛苦的来源。
行刑的人手法很好,从肩胛骨处划一条细细的线,那皮起出来就像是蝴蝶的翅膀展开,露出了下面粉红色的肉,却一点儿也没流血。
伯伯就那么一声不吭,一声不吭地感受着自己的皮从身体上被扒拉开,用他那双漆如点墨的眼睛望着寻洛。
面皮已起了一半,他真实的俊秀的脸,如今一半是裸露的嫩肉,另一半还是干净的面皮,因而一只眼睛下面是红的,另一只眼睛下面是白的。他无动于衷,还是那么看着他。
就那么望着他。
寻洛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