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脸一沉,叫来一个将领,吩咐道:“把埙取来,别坏太子雅兴!”
埙,从池边捡起来,放在火上烤红,端到太子面前。
“太子最善弄埙,怎不继续吹了?”公子负手欣赏皇帝尸体,轻描淡写若无其事道:“殿下吹奏什么,清绝都觉好听!”
太子望着烧红鸳埙,眼中已是不可思议,下一秒就有奴才按着他的手,皮肉烧焦的味道尚未入鼻,火红鸳埙就贴面而来……
一盏茶的功夫,地上之人面目全非,唇焦舌烂手指成炭,匍匐在地呜咽颤抖,任谁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殿下可是想说,士可杀不可辱?!”公子转身望他一眼,折磨仇人让他痛快,眉眼难得露出笑意,轻描淡写道:“三年前清绝刚刚弱冠,发配宫中以色侍人,殿下想要不能拒绝,哪怕亲人尸骨畏寒,都得笑着逢迎殿下。这种苦不堪言的滋味,清绝曾经对天盟誓,有生之年也要殿下好好品尝。”
地上之人陡然僵硬,直起脖子仰起了头,眼神开始露出恐惧,却被左右死死按住;想在地上写下什么,同样被人死死按住,烧焦手指早被掰折。
公子无情挥了挥手,火上放下一尺烙棍,粗长滚圆让人胆寒。
待烙棍烧得通红,公子转过身来,含笑看着北辰太子,看他渐渐崩溃哀求,看他困兽徒劳挣扎,看他绝望透顶眼神,看他救生不得求死不能……
三年的共枕情分,太子用焦烂之舌,口齿不清讨着饶,求得他怜悯宽赦……所有一切皆可不咎,唯求一个痛快死法。
公子冷笑,眼透鄙夷,人无权势,贱如猪狗,任人蹂躏。谁能想到此刻哀求之人,竟是昨夜呼风唤雨的太子?!
“这种死法,是清绝为殿下,一早就想好的!”三年筹谋终饮敌血,公子憎恨眼前太子,拿他当娈宠般玩弄,阴鹫道:“清绝为此煞费苦心,还请殿下好好享用!”
“……”
北辰王朝一夕覆灭,死得最惨最不堪者,要数那位太子殿下。烧红铁棒插入谷道,足足折磨三日才死,凄厉惨嚎响彻皇城。
据闻,死前十指痛苦抠地,砖面抠出深深爪痕,手指磨得只剩手掌,令观者无不胆寒心惊……
配宫(中)
待废墟传来埙声时,阳卿留下道灯保护童子,又对隐隐闪动的辟易珠道声‘定’,便孤身入了荒草残垣。
近年此地闹鬼频繁,祸害来往马帮商队,当地官吏延请法士,但都不抵厉鬼凶猛,一连折损几位道师,最终惊动了道宫掌门。
隆冬时节戌时挂月,眼前本该断壁残垣,但却幻出七月夏日,黄鹂翠柳宫阙珠帘,人如花中绮罗香艳。
阳卿眼神锐敛,心中清明,眼中清明。
非是鬼善迷惑,而是人心自惑。
待行至一片竹林,埙声便从此传来,鬼气也越发浓烈,估摸是戾鬼巢穴。
阳卿正想进去一探究竟,就见对面走来一位慈眉善面、青衣皂靴的老宫奴,细声细语道:“打哪来的生人,竟敢擅闯此地?!”
老宫奴已非生人,一对森白眼珠,眼窝左右转动,周身散着腐臭,让辟易珠再次躁动。
“老丈息怒,今日刚巧路过,受到埙声吸引,适才不请自入!”阳卿不动声色,望着萧萧竹林,镇定自若道:“冒昧请教老丈,我此刻身在处何,又是何人在吹埙?!”
老宫奴道:“你脚下乃是太子行宫,吹埙者正是我家殿下!”
碧波清浅的鱼池边,阳卿见到那位殿下;面如皎月身若亭柳,雍容华贵气质不凡;一股哀愁凝结眉心,伴着如诉如泣的埙声,倒是让阳卿多看两眼。
一连折损几位道师,阳卿来前已经探清,此地便是前朝废墟。据闻北辰覆灭之时,宫廷喋血埋尸无数,年深月久戾气累积,终是化成戾鬼害人。
前朝最后一位太子,据说受尽太祖酷刑,死后磔尸做成麸丸,喂了宫中一池锦鲤。
阳卿瞟过那方池塘,水中红鲤游来游去,但那只是眼前假象,池塘干涸鱼骨森森。
太子很是客气,让人奉上香茗,询问道:“阁下也是爱埙之人?”
一瓢污血几捋人发,此鬼心中戾气太盛,怕是生前含恨而死。阳卿自然不接那茶,淡淡回道:“谈不上喜爱,只略通一二,比不得殿下的埙艺精妙!”
说罢,取下背后琴囊,手指轻叩茶几,神态甚是悠闲。
太子看到琴囊,楞了一瞬间,抬手道:“内中是琴?”
触碰一瞬,如电击过。
太子缩回手指,指甲烧得发焦,眼珠盯着古琴,面上有了恨色,却又压住戾气,假装随意似问道:“此琴,从何而来?”
“此琴名唤豳风,乃是香客所赠,已历数百寒暑,自有一股灵气。”阳卿只当没见,抬手解开琴囊,琴横摆在膝头,闲聊似道:“我虽不懂鸯埙,但在这琴艺上,却是勤修数十年。今日路过贵宫,相逢便是有缘,容我为太子弹奏一曲如何?”
“不必,本宫不通琴律,任你琴艺再精妙,于我也只是白费功夫!”太子霍然起身,瞪琴颇为戒备,急切道:“本宫只想打听赠琴香客,姓甚名谁祖籍哪里?”
阳卿笑而不答,琴音骤然响起,宛如长空皓月,照得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