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窥江指关节捏的发青，死死扣住方向盘上的皮套：“好，麻烦你们了，过几天我就交下一年的住院费。”

“不用着急的先生，”护工笑笑，“您可真有孝心。”

“好吃诶！”肖轲舌尖顶着烫嘴的汤圆，在嘴里搅来搅去，“黑芝麻的太好吃了！”

陆窥江回过神来，又舀了一个汤圆：“我不会包汤圆，这是从超市买来的，你也觉得好？”

“挺好吃的啊，”肖轲扬起头，打趣道：“你那引以为傲的厨艺呢？”

“汤圆都是我妈包，”陆窥江扯过毛毯盖在肖轲身上：“我原来跟你一样，喜欢守着电视看春晚。”

两人你喂我我喂你地吃完了碗里的汤圆。肖轲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但还是窝在沙发里不肯上床去睡，直到心满意足地听完“难忘今宵”，才黏黏糊糊让陆窥江架回了卧室。

陆窥江拉上厚重的遮光窗帘，拧开床头灯，把灯泡向一边掰去，怕闪着肖轲的眼，又把肖轲往被子外拔了拔，露出口鼻来。

在陆窥江翻身上床的瞬间，肖轲心有灵犀般地翻了个身，缩起手脚向陆窥江靠去。陆窥江撑起身子关上台灯，手搭在肖轲的后颈，稳稳地把那人圈在怀里，吻了吻肖轲的头发。

“啪嗒”一声，屋子里黑暗下来，隐隐约约能看见窗帘上勾勒轮廓的银线反射的幽幽微光。炮仗礼花声也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传进耳朵时就已经低沉的不可分辨了，轰隆隆像天边的闷雷。

一夜无梦。

“嘀铃铃......”手机屏幕亮起在昏暗地像日落时分的卧室里，铃声响起的两秒后，飞快地被人摁死。

“没事，还早，”陆窥江捋了捋怀中人的发丝，直到那人不再来回扭动，“你再睡会。”

“喂？”陆窥江带上卧室的门，快步走到书房。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时钟显示是早上八点多，地面上白茫茫的，说不上是雪，也许只是层霜。

“老大，”穆素楠坐在铁架床上，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来滑去，“你快上网去看！”

“你直接告诉我结果不就行了？”陆窥江把窗户打开一道缝，两根手指伸出去试探温度，“卖什么关子。”

“哦哦，”穆素楠傻愣愣的点点头，掩饰不住的喜气冒出来：“...判了无期徒刑！”

外面果真是下雪了，陆窥江手指尖上正拈了一片刚落下的晶莹。晶莹瞬间融化成一点湿意，顺着皮肤纹路四处散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知道了，”陆窥江垂下眼皮，将阴不阴的灰色天空模糊了棱角，“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老大！”

穆素楠扔了手机，往床上一躺，两只脚翘起来晃荡着。平板电脑上还在播放卜铭从法院里出来，被押到警车上的视频，视频里憔悴的不成样子的卜铭像是发了疯，逮着谁都要上去咬一口：“我说了！我被袭击了！我也是受害者！他们都是自愿来的！你们没理由抓我！钱我一毛都没少给他们！艹！松开老子！”

穆素楠捏着嗓子去学视频里卜铭说话，乐不可支，笑着笑着笑不动了，肚皮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样，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素楠，”洁白的病床上，戴豫轻轻拨开穆素楠的小手，没拨动，还惹得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一脸泪水地看着自己，“松开手吧，素楠。”

“你也没受伤啊，”穆素楠一遍遍把戴豫从头看到脚，眼泪甩落在透明的管子上，“你也没受伤啊，干嘛躺在这啊。”

戴豫身上穿着肥大的病号服，闻言把衣服下摆往下扯了扯，不让穆素楠看见狰狞的鞭痕，有气无力地笑着，双眼微合：“好了素楠，出去吧，叫你妈妈进来，我有话对她说。”

穆素楠把眼泪鼻涕悉数抹在袖子上，点点头，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倒退着出了病房，轻轻推推坐在门口长椅上掩面的母亲：“妈，戴叔叔让你进去。”

直到穆素楠关上房门的前一秒，戴豫还撑着身子，笑吟吟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听见门锁“咔哒”一声落下，孱弱的躯干也歪倒在病床上，插着针头的手臂猝然从床沿滑落，笑意凝固在唇边。

胡彤进去没多久，就红着眼眶出来了，双手撑在穆素楠的肩膀上，艰难地抬头与穆素楠对视：“素楠，你去叫医生过来，好不好？”

三两个医生沿着走廊快步跑来，推门而入。穆素楠趴在门缝上，看医生叹息摇头一气呵成，看母亲顺着墙壁跪倒在地，一声声啜泣死死压在喉咙里，看那双晚饭后给自己弹吉他听的素手变得了无生气。

这个会眯起眼睛温柔笑着的男人，最终换来了一张薄纸。

戴豫，男，逝世年仅32岁，祖籍河南洛阳，死于体内注射过量毒品。

罪犯卜铭，现已逮捕，判处无期徒刑。

☆、第四十章

年轻人大多玩了个通宵，起的晚，快十点了肖轲才从床头上摸到狂响不止的手机，搁在耳畔的枕头上：“喂？”

“肖轲！新年快乐！”朱鑫在自家院里一手拎着炸鞭，一手哆哆嗦嗦攥着手机，头往后缩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脸不那么大，“我看不见你脸啊？你人呢？”

“猪崽子？”肖轲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朱鑫打来的是视频电话，便草率地揉揉眼睛，勉强适应了屏幕的强光，“新年好啊。”

“卧槽你那什么情况？”朱鑫打量着肖轲，揶揄道：“还没起呢？除夕夜投怀送抱了？”

“闭嘴吧你快，”肖轲往上扯扯睡衣领口，在屏幕前抖了抖，“穿的好好的，长没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