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锦绣胸口绞着,疼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原来,心还是会疼啊!她一手扶着树干,一手紧紧扣住胸口,身子倚树上,脸色惨白,冷汗一滴一滴地落。她想哭,可依然倔强地仰起脸,让眼泪回流回去。
“姑娘,您怎么了?没事吧!”吉祥如意到底年纪小,经历的事情又少,看了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她们的声音不大亦不小,可听到纪泓烨的耳朵里异常尖锐。像两把细小的刀子,在耳朵里不停翻搅,痛意直达两侧太阳穴。
纳兰锦绣不知道自己,和龙义说的最后一句话带了哭腔,也不知纪泓烨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他刚刚被林院正行针压抑住气血翻涌,不顾阻拦冲了出来。他只是想远远的看看她,他怕,她这一走就再无相见之日。
他的眼前还是有些模糊,看得并不是那么清晰,可他就是能看见她闭着眼,脸色惨白。他想上前将她扶住,但脚就像是长在地上,挪动不了半步,只能愣愣的看着她。
“我没事。”纳兰锦绣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静,听不出丝毫异常:“我们回去吧!”
然后纪泓烨就看见她忽然跌倒了,一动不动,吉祥如意慌乱的要抱她起来,接连地喊她姑娘。他瞬间乱了方寸,心中什么考量都没有了,大步过去,把她抱到怀里,焦急地唤她:“阿锦,你怎么了?醒醒……”
见她昏过去了,纪泓烨只好抱起她往回走。林清扬还没离开,就替她切了脉,感叹着说:“没事儿,小姑娘用情太深,急火攻心,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送走了林清扬,他坐在床边看着她。这么多天所做的心理防线,一点点坍塌垒起,再坍塌再垒起,如此反复。心,像放在油锅里煎着,没有片刻安生。
时间又过了许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纪泓烨多点了几支烛火,他记得,阿锦怕黑。纳兰锦绣悠然醒转,她看着纪泓烨,一时竟无话可说。
“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他柔声问。
纳兰锦绣轻摇了摇头,道:“没有。”
两人相对着沉默,许久后,她唤了声三哥,然后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
纪泓烨看着她异常苍白的脸,有疼痛缓缓渗进心口。他想哄哄她,就像往常她闹小性子时候一样,可最终还是说了句:“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语气淡淡的,眼眸很平静,纳兰锦绣心里一阵冰凉,有些沙哑地问:“你也想让我回去?”
“你已至及笄之年,确实不适合再留在纪家,这也是姑父和祖母的意思。”纪泓烨的面色很平静,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那是属于纪三公子的面具,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再没有了其他情绪。
纳兰锦绣淡淡地笑,语气也平静得仿佛在和他闲话家常:“我明白了,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你忙了一天还是早些休息吧!”
她笑得很清浅,是属于对陌生人那种礼貌又疏离的。纪泓烨的心忽的一窒,酸楚和疼痛蔓延开来,他低声道:“阿锦……”
(ex){}&/原来这几年,她一直在依靠他。虽然有踟蹰,有害怕,有找不清方向的时候,但只要有他,她就会很安心,仿佛不管前路多黑,总有一盏明灯在路的尽头的等她。如今那盏灯忽然熄灭了,她就像被大人遗弃了的孩子,独自留在黑暗中。
她又想起了上一世,太傅府没落后,她孤身一人的情景。很冷,很痛,很害怕,可没人帮她,她只能强撑着,直到再也撑不住,选择死亡。
纳兰锦绣一路走回去,进了屋,吉祥如意看见她的样子吓坏了。她谁也不想理,什么也不想说,脱了鞋子,紧紧蜷在被子里。她想睡一会儿,明天,也许明天一切就都会好了……
纪泓烨看着纳兰锦绣转身,出门,单薄的肩头微微颤抖着。他伸出手想拉住她,想告诉她,别走,留在他身边。他想她会答应的,可他能带给她什么?
他会娶公主,公主进门后,他要把阿锦至于何处?或是像其他人那样,养在外面吗?这怎么可以呢,阿锦,那么骄傲的女子,她得到的一切都应该是最完整的。而他恰恰无法给她。
他在她身后跟着,不远不近的。直到她进了自己的院子,他在门口呆站了一会儿,还是进去了。纳兰锦绣院子里的人自然是认识三少爷的,没拦他。
吉祥如意出来,看见窗户那里站着的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三少爷一向对姑娘极好,可如今让姑娘伤心至此的人也是他。她们与姑娘一心,本来仇视他,可他是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对她们这些下人都礼遇有加,她们又怎么忍心对他恶语相向?
“三少爷,姑娘已经睡下了,您请回吧!”
纪泓烨看着这两个丫头,喃喃道:“我在这陪她一会儿,你们不要让她知道就是了。”
吉祥如意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人家才是主子。她们去休息了,而纪泓烨则一直站在她的窗前。他痴痴望着,那双本来十分明亮的眼睛,全是剜心刻骨的痛楚。
夜深人静,空气特别静谧,一丝动静都变得异常清楚。所有人都睡下了,纳兰锦绣的屋里却传来很低很低的啜泣声。
纪泓烨小时候是耳聪目明的,后来,就被发现患有眼疾。纪尧本就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遍访名医,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是,治不好。
他一直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失明,时间久了,也就淡漠了。偶尔休息不好,他的眼前总是会模糊成一片,也因此,耳朵却是格外灵敏,任何动静都逃不过。
他听着纳兰锦绣哭,心疼如绞。是啊,怎么可能不疼,那是他捧在心尖子上的姑娘。他想让她别哭了,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看着那扇窗。
初春的这一夜寒风萧索,屋里的人哭了一夜,屋外的人也在窗外站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