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麻药的劲儿着实厉害,饶是叶英功力深厚,等到能撑着身坐起来也花了两个多时辰。
人皮面具失了水分,撕下来的时候有些微的刺痛感,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眼神冷冽。来时官府为避免意外收了他们的佩剑。但叶英这般的剑道高手,剑意之坚,足以削钢断铁。破一扇牢门不过眨眼间的事儿,他原不想走到这一步,可已顾不了许多。
叶英刚从囚室中出来,迎面便撞上了一脸焦急的三弟叶炜。
叶炜脸色发沉,见叶英虽是换了身衣服,但看着没有大碍,好不容易才松出一口气。他几步奔上前,急切道:“五弟已查明了,此地官府与狼牙军确有勾连,此番连环设计,便是想策反我藏剑山庄,大哥……领了快马的弟子已联系上了天策府,还是快从这里……”
叶英摇摇头:“你们先去,我稍后便到。”
叶炜知他心里有数,想起这些日子的探查,忍了又忍仍是没说出口。又不放心叮嘱了几句,和天策的人从暗道走了。
叶英一路拾阶而上,穿过弯弯曲曲的廊道来到囹圄外围。寻到了牢房外的狱卒,几步跟上,那人进了间小屋,几人正在里面说话。
“你们用刑了?”
“这人嘴巴严得很,不用刑怕是不会就范。”
“那他现在招了?”
“还……还没……”
“人已快被你们折磨死了,指甲都给掀了,身上烙得体无完肤,这样都不服软,只怕……”
叶英心头剧颤,一剑削了半个房顶。几个狱卒被剑气震得吐了血,只剩一个还算清醒的,见了他惊极惧极,半天说不出话。
他盯着那人身上的血污,指尖微微发抖,被他强压下来,抬了剑锋抵在喉咙上,要他带路。
狱卒哆哆嗦嗦带他去了一个重刑犯的牢房,是个虬髯大汉,已死得透了。叶英心上那块大石微微松了些,押着人细细找过来,终于在弯曲的暗道里看到一丝隐隐的光亮。
沈剑心微皱着眉,额间破了一角流血不止,让他视野很是受限。他料得不错,狱卒将他当做叶英叫了出来,先是牢头假情假意地劝,见他油盐不进,又作势要用刑。他本想忍过这一遭,不想阿烟却在这时跑了来,硬说这是她情郎为狼宗献的一计,不肯让别人抢了功劳。那男人自然帮腔,两人便带他进了这密室。
一进这屋子,沈剑心便嗅到了浓重的硝石味,他心里一沉,知道这地板下面定是埋了大量的火药。他装着被绑在椅子上,一副意识不清的模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房间的布置。
两人似是完全不避讳,那军士得意洋洋道:“等给藏剑去了信儿,便将此处一并炸了,量他武功再高也只能剩一把灰。”
两人挨在一起又说了会儿话,阿烟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但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两人热恋的时候,躲在城郊的池塘边亲昵的情话。
“倪郎不是说好了要护我父周全,为何我父亲还是去了呢?”
“这都是意外,你不要太伤心了,我一定替他老人家报仇。”
“我自小没了娘,是父亲将我一手带大。怕我受委屈,十几年来不肯续娶。”
阿烟抬头望着她的情郎,喃喃道:“我曾说过,要亲自为他养老送终的。”
她低下头,微微抽泣起来,罗袖半遮面,只露出一对罥烟眉和秋水似的眼,端的是楚楚动人。那军士爱她颜色,含笑揽了佳人入怀,却在下一秒睁大了眼睛。
他赠与阿烟的那柄匕首直直插入了他的后心,将心脏正好扎了个对穿。
他口中涌出鲜血,浸湿了自己的前襟,也浸染了怀中女子的衣衫。阿烟缓步退开,冷眼看着他在地上挣扎翻滚,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便咽了气。
“我不恨你,”她自顾自地说,“我只恨我自己,恨我有眼无珠,恨我……”
她像是说不下去了,凄然一笑。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割断了沈剑心手上的绳子。
“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可现在看出来了……就是个傻子,和我一样的傻子……”
“可你跟我不一样,我所托非人,而你……至少还有个机会。”
她说完,掏出怀里的火折子。
“我曾对他说过,生要同衾,死要同穴。没想到竟成了真话,也罢……”
“我曾经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他给我画了一幅画,很美的画,里面有山有水,有我有他,我知道他做的事,可觉得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没害到自己头上,就不觉得痛。我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可我父亲孤零零一个人,不能就让他这么去了,总得有人做个伴。”
沈剑心刚要开口劝,便见她点燃了火折子,低喝一声:“走!”
他心下怅然,知道言语无用。刚踏出门去,便听身后一阵巨响。门口看守的一众狱卒被震飞到墙上生死不知,他一个鹞子翻身落到远处,仍不能完全避开,只觉胸腹如同被什么重击了一下,五脏六腑翻搅一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又听到附近有脚步声,抽了狱卒腰间的剑,撑着身子站起来。
叶英前来寻他,正巧看到本来受困的沈剑心自行脱出,雪白的发丝染了鲜红,他将剑树在身侧,落剑犹如浮光掠影,在脚下形成一个剑气圈,正是纯阳一脉的生太极。他抬头见是叶英,顿时一怔,又随意撩了袍摆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