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道:“城主不肯接这单生意,因为他也没有必定能杀死魔教教主的把握。他说倘若接了单又无法完成,会坏了天意城的名声。不过卖些消息倒是无碍。”说着忽然转向这边,对铸剑山庄一席人道:“听闻任少庄主与教主尚有些旧交,这引荐美人之事,是否可以托付少庄主?”
任剑南未料到竟在此处被下了套,着实进退两难,“这……任某当年,并不知他……算了。此事非同小可,万俟兄可否容小弟考虑一二日?”
“无妨,任贤弟尽管在蔽庄小住;兹事体大,我等的性命,可全在贤弟一念之间了。”
话说到这里隐约已有威胁之意。任剑南面上变色,只是不好在席间发作,只得早早称醉离去。傅剑寒跟着他,到了无人的地方,方笑道:“任兄不必在意那万俟询的狗屁计策。若是任兄想走,傅某保你走得脱。”
任剑南道:“可是此阁四面环水,便是我等想走,要怎么离岛呢?”
“嗯——有人送了傅某一条船。”
“有人?什么人?”任剑南将信将疑地瞧着他,“算了,待我再思量思量。这涵虚水阁中所谓的江湖同道,只怕是各怀心事,人人为己。那位风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傅剑寒笑眯眯地道:“任兄想得忒多。若是看不惯此间主人的手段,我们带了那姑娘走便是。”
“那位姑娘是阁主计策的中心,定然被重重保护着;想要带走她,只怕不那么容易。”
傅剑寒仍只是笑,“任兄且说你如何打算,傅某只充个打手。”
“你……你待我想一想。”
傅剑寒拍了拍他的肩,哼着小曲回到了自己的客房。夜间他不曾睡死,隐约听见岛上有人奏琴,曲调如泣如诉,极是哀婉动人。
第三章3.
品剑大会开了三日。岛上已不明不白地死了五人。
除了两名万俟询的弟子以外,另三人俱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俱是夜间在自己房内,被人以利刃一击毙命,没有第二道外伤。阁中这几日正是高手如云,夜间也安排了添灯巡视的下人,却无一人察觉什么异常。
一时间主客尽皆惶恐,并且疑神疑鬼,除了本来关系交好的人,相互间连话都不太说了。唯有河洛大侠之子江瑜主持局面,彻查尸体,以推断凶手的武功来路。
这日傍晚,江瑜特地造访任剑南的客房,与他私下谈了许久。“除了那两名守门的弟子是自相争斗而死,余下三名亡故的前辈皆是被人从正面一剑穿喉,丝毫没有抵抗——若不是凶嫌的武功高出他们太多,便是……熟识之人,在毫无防备时下的手。故而小弟以为,抑或是魔教教主对万俟兄早有怀疑,派了本事极大的亲信潜伏在这岛上;抑或就是,这水阁中的某人,罔顾武林同道之情,起了旁心。”
任剑南面色沉重,叹息以对。
“小弟知道,任大哥是信得过的人。只盼大哥处处谨慎,不可轻信他人。”
任剑南感动道:“多谢江贤弟信任。只是眼下我等俱困顿于此,又对外面消息毫无头绪,岂非坐以待毙?或许我还是应该早些答应万俟兄,将风姑娘送去总坛……也好及早离岛。”
“不可。倘若当真应了小弟的第二种猜测,那么万俟兄的计策中便存着一个极大的隐患;不将这叛徒揪出来,不但行刺不成,只怕任大哥和那位风姑娘也会枉送性命,连带着铸剑山庄上下——”
任剑南身子一僵。“贤弟的意思是?”
江瑜低下头,正要说些什么,屋外忽然传来笃笃的敲窗声。任剑南开门一看,原来是冒着酒气的傅剑寒。
“任兄,整日窝在屋里闷死啦——不如我们去岛上四处逛逛?”
任剑南正要推辞,江瑜却站了起来,道:“不错。这岛上林木甚多,或许有不少可以藏身之处。任兄,不如我等兵分三路,将这座岛上的地形摸一摸?”
傅剑寒大喜道:“正该如此。那我就去南面的那片荷塘,还有西边的那块林子——”屋内两人还不及答话,他便一溜烟地没了踪影。
江瑜奇道:“这位傅兄还真是急性子。对了,任大哥不妨去岛的北面散散心,小弟便留在此地,探探这水阁之内的深浅。”任剑南点头道:“如此甚好。”
江瑜目送着他提剑出门的背影,唇边忽然挑起一抹浅笑。
却说傅剑寒一路狂奔到三日前登岛的地方,在岸边东张西望。载他过来那只小舟仍陷在淤泥里,被满满的荷叶遮盖了大半,从稍远处几乎难以察觉;可惜撑船之人已多日不知去向。他只得转身走向西面,口中念叨着无趣无趣;没一会儿功夫便入了林子。此地地势渐高,生着许多高大的乔木。傅剑寒灵机一动,心道倘若爬到树顶,不就能够俯瞰整座孤岛的地形样貌了?
他一向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于是一口气喝干了葫芦里的残酒,挑了一株最粗壮的老槐,手脚并用地攀了上去。结果方从树冠探出头来,便瞧见一丈开外的另一棵树梢上立着一人——可不就是三天前载自己上岛的船夫!此人换了一身靛蓝锦袍,外披月白大氅,乌发高束,双目轻阖,仿佛在调息养神。傅剑寒这才觉得三日前他撑船的时候虽也不太上心,到底还算装了个样子;换了装扮后便丝毫不再掩饰,一身的贵气、霸气、冷厉倨傲之气,怎么看都是个惯于发号施令,颐指气使的人物。
自己爬上树的时候他一定早就发现了,却装模作样地不睁眼;傅剑寒心里头这么想,面上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船家,傅某找得你好苦。”
那人总算抬起眼帘,明明一副惫懒样子,却因夕阳晚照,映得双颊红润,眸光潋滟,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怜意。“大侠是急着来还债?不是已经连船都送了你,还有何可惦记的?”
“傅某见船家这样阔绰,想再讨点彩头——不过得先问过兄台姓甚名谁?傅某总不好一直船家船家地唤你。”
“名字不过是个称呼,叫一声爷爷就可以了。”
傅剑寒放声大笑。“小兄弟,你可真不害臊。就你这模样,做傅某的弟弟还嫌年轻——”话未落音,那人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出手,几枚枯叶如飞刀一般破风而来,片片瞄着傅剑寒的要害。傅剑寒脚下一个趔趄,这便跌下了树顶;但他在下坠的同时拔剑飞快一削,竟将十尺之外蓝衣人所立的树干一举劈断。
蓝衣人也从树顶上落了下来,面上隐约含笑。傅剑寒心知中计,回剑挡在胸前;蓝衣人从指尖弹出的真气如有实质,击在剑身上竟发出敲钟击磬般的铮铮脆响。傅剑寒被逼得急了,在落地之前对准那人连出七八剑,每一剑都是无迹可寻的快招,认穴也奇准,招招点向膻中、鸢尾等死穴。那人将十指收回,在身前轻拢快捻,单凭掌上的气劲便将傅剑寒的剑气化解。这二人在落地之前便交手了好些回合,若是旁人见了如此凶险的过招,定会为这是一对生死仇人在以命搏命。
但这两人察觉棋逢对手,渐渐却有了些乐在其中的意思,出手也愈发不藏招。傅剑寒见那蓝衣人始终赤手对敌,手上却是拳、掌、指、爪换了又换,不知生出多少变化,其中随行恣意的姿态,又与自创的“东鳞西爪剑”暗合。他越战越喜,不顾天色渐暗,忽然大喝一声:“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