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4_民国纪事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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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4(1 / 2)

方无隅离开不过两个昼夜,第三天早上他就回到了云城,第一时间便奔着戏院去了。

方无隅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赫连现在自身难保,这个消息很快传到文宣队耳朵里,那封曾经救过他一次的信已经失去效用,遑论现在他手里的这封。

方无隅可以说是自投罗网了,不过他要救孟希声,就必须要和文宣队打交道,那就难免要自投罗网。

方无隅第二次接受审讯的时候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对方已经摸清了他的过往,知晓了他曾经的身份,把他打成比孟希声还糟糕的资本主义出身,至于他们从何得知的这一切,方无隅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了。

顾司令敢咬他,他就敢咬顾司令。方无隅把顾司令的过往如实道出,讲他曾经是个军阀,还做过流寇,现在改名换姓,又来骗你们。顾司令的这份履历,可比他这个资本少爷严重百倍,几乎能被打下十八层地狱。

可事情并不如方无隅所想象的,对方在他说出这一切的时候竟然没有意外神色,反而噙着嘲讽的冷笑。

顾司令既然敢咬他,又怎么会不事先做好准备。方无隅不知道顾司令究竟给这些年轻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们竟这样赤胆忠心地信任顾司令。

一开始方无隅还会辩解,会编谎,用自己一贯的巧舌如簧来给自己辩白。直到审讯没日没夜地进行到第三天,他的精神状态变得不再稳定,人在极度压抑之下,他开始不再说话,连吞吐出一个气音都觉得累极。

审讯员把断章取义做得淋漓尽致,他们一遍遍地把方无隅的出身拎出来做文章,忽略掉他曾经救助过多少个士兵,在军队里挽回多少条为国抗战的性命。最后,对方甚至把那篇从家里搜出来的《猫》摊开在方无隅面前,问他写这篇文章的真实目的,他到底想暗喻什么,他是否包藏祸心。

方无隅的魂魄已经游离出躯壳,他很想喝口水,离上次喝水还是在六个小时前,极小的一口。

他用了快两分钟才看清面前自己的字迹,那篇《猫》,他毕生写的唯一一篇文章,漂亮的瘦金体,横折弯钩,一笔就是一刀。

当年他写《猫》,难得怀一腔热忱,写了一篇有关希望的文章。那时候仗已打完,所有人翘首以盼,引颈而观,等待着一个新世界的诞生。那时候生活刚有了点光风霁月的味道,仿佛所有苦难都已过去,再也不用慌张。也许是因为这样,让他一个追求现实的人,也写出关于希望的文章。他希望那只猫能永远地活下去,走下去,在所有人的善意下,不知疲惫地存活于这世间。

屁话。

方无隅突然笑了一声,把那几页薄薄的纸撕得粉碎,两个审讯员抓着他的手,都没抵过他的力量。直到他脸上挨了一拳,才终于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醒来时方无隅已经在监狱里,云城地方不大,只有一所监狱,建在郊外,四周是连片的防风林,高墙上的铁丝网纵横交错,把远方天空切割成块状。他没和孟希声关在一起,对方也不可能把他们关在一起,但他知道孟希声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透过牢房窗户,只能看到高墙耸立,视线连防风林的树冠都触及不到。

方无隅挨着墙,因为几天几夜的审讯而体力透支,只能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的天空。

一个星期后,方无隅也被拖上了批.斗台,之后就是不厌其烦地审讯,坐牢,批.斗,轮番轰炸之下,方无隅终于彻底放弃不再辩解,甚至开始破罐破摔地和审讯人员对着干。他那条舌头,翻江倒海,神仙都能被他气死,遑论对面几个小年轻。

对方说不过他,便私下对他用些残酷的手段。方无隅该软的时候就软,扛不过刑罚时就说自己全招了,在供状上乱写一气,得些喘息的时间。他是虚心接受,下次重蹈覆辙。

到年底,方无隅在牢里已经过了三个多月,和孟希声一面也没见到。文宣队搞了次年终审会,把一众“反动人员”全扔上了批.斗台。

一颗颗头颅低垂,顾司令发表演讲,除四旧、防止资本主义复辟、坚持无产阶级文化。这么多年他早已不带兵,倒是把带兵的架势用在了表演上,讲得唾沫横飞,气势惊人。

方无隅也没心力去笑,他在满地的脑袋瓜里找孟希声。

孟希声很好找,跪得最笔直的那个就是他。他眼睛无神无光,几月不见,人又瘦了一圈,脖子上的锁骨支棱着,仿佛能戳出皮肉。他脸上没太多的表情,空荡荡的,像丧失很多悲喜。可他还是像方无隅第一次在批.斗台上看见他时那样,不愿意把头低着。

方无隅因为这个发现,高兴到难过。在批.斗会进行到一半,气氛越来越热烈的时候,方无隅趁机叫他,他看到孟希声轻轻扭了一下头,大概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方无隅不想让他失望,于是第二次他用力喊出他的名字,孟希声惊疑又困惑,几乎要站起来找他。

那便是两人在之后的几年里唯一一次的见面,隔着五米多的距离,以及鼎沸的人潮,一个看到了对方,一个听到了对方,就像眼睛和耳朵,无法触摸彼此,内在却是共通的。

转到来年,方无隅在牢里终于见到一个熟人。

他的科室主任,竟然也被关了进来,就睡在了他的上铺。对方进来之后每天一言不发,连方无隅都无法让他说句话,他像失掉魂魄,残余的生命力苦苦挣扎。方无隅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想来他失去的一定是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主任先后被带出去了两次,第二次晚上被放回来之后,他在床上躺到天明,终于再没有睁眼。

方无隅见过死亡,随军那三年,见的太多了。除了自己和孟希声的生死外,其他人并不足以将他触动,他冷静地救回一条条性命,也冷静地看着一条条性命转瞬即逝。直到这天早晨,他仰头看向自己的上铺时,觉得一口气突然噎在了胸口,无法上行。

主任是失血过多而死,手腕经脉破损,血浸透了被褥。牢房里没有任何可供伤害自己的器物,打碎玻璃窗会引起其他人注意。他受伤的手腕一片血肉模糊,在尸体被抬出去之前,方无隅一直盯着那个地方看。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是咬伤,他是自己用牙齿咬在手腕上,把自己咬死的。

这是方无隅见过最诡异的自杀方式,这辈子他也没见过这样的死法。

人都是爱惜自己的,当感知到疼痛的时候就会停下。方无隅想不通,他咬自己的时候不疼么,为什么还能一口口像野兽一样把自己的经脉咬断。

方无隅不懂,因为他还没有体会过真正的绝望,哪怕到了这样的境地,他也在想着孟希声,等着有朝一日自己能被放出去,和孟希声见面。

后来方无隅听同室的人说,他的妻儿出事了。出了怎样的事无从得知,对方只说了这一句话。

主任被抬出去的当晚,方无隅铺床睡觉时,看到被褥上有两团微小的血晕,是从上铺滴下来的,而牢房里已经通过一天的风,方无隅却仍旧觉得那股血腥气在鼻尖萦绕,挥之不去。

到下半年,方无隅在审讯里也开始变得沉默,不再挑衅对方,不再说多余的话,事情周而复始,就算是方无隅这样的心性,也是会疲惫的。

日子过得像行尸走肉,唯一的念想就是孟希声,他祈祷孟希声平安,祈祷他不要对这样的日子绝望。

到第二年的时候,审讯终于变少了,但情况并没有乐观。方无隅被人提出来,进行劳动改造。他每天要工作将近十个小时,在最脏乱差的环境里干杂活,刷地板,洗厕所。方无隅一辈子没干过这样的事,他常说自己是少爷命,生来不沾阳春水,就算是抗战那几年的颠沛流离,他都没让自己活成溅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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