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城池将破，我心急如焚。/p

我并非为伪秦而急。/p

毕竟这薛家只是众逆之一，盘踞秦州多年，也是处处倒行逆施，杀人如麻。/p

他的存亡，与我何干。/p

我心急，乃因两事。/p

一，是为了这无端受难的百姓。/p

战事如此惨烈，不知到了城破之日，这上邽，又要遭受何等的劫掠和屠戮。/p

只是，我已位微言轻，只能望而心忧，却是无能为力了。/p

可这第二桩事，我却有力为之。/p

我想在停战前，亲眼目睹，这场旷世史事的始末。/p

当年在大隋时，我曾随明皇帝征伐吐谷浑，这等生死战阵，我是不惧的。/p

既然等不来薛仁越的令牌，我便决定不再等待。/p

我决意冒一回险。/p

某日夜里，三更时分。/p

几日没有动静的唐军突然趁夜攻城，伪秦守军匆忙应战，城里又是一片大乱。/p

我换上一身买来的秦军士兵装扮，趁着乱象里守备疏忽，一个人走到某处城边偏僻的石梯，上了城墙。/p

浓夜里，城头到处都是残破的砖石，震天的杀声，和火光。/p

那些唐军士兵，一个个踩着云梯攀上城头，和守卫的秦军士兵厮杀在一起，到处都是血肉残躯，全都杀红了眼。/p

他们的身后，箭矢和石块不断漫天而来。/p

城墙的下方，战鼓声犹如地震。/p

耀眼的火把，在黑夜里连成了一条火龙，数不清的李唐军旗和人马，看不到边。/p

果然是一场惨烈的大战。/p

我虽也随军征战沙场多年，可大多是作为谋士坐镇后方，像这样近地亲历战阵，这还是头一回。/p

那等血腥与残酷，即便再铁石心肠之人，又怎能不触目惊心？/p

我自然也不例外。/p

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转身逃离。/p

可我不能。/p

身为史官，如此亲历大战史实的机遇，可谓千载难逢，我怎能就此逃去？/p

当时我就左右四顾。/p

旁边不远，夜色下耸立着一处重檐城楼，漆黑无光，似乎较为安全。/p

我便尽力避开那些厮杀的刀枪，贴着城头的内墙，跑了上去。/p

到了城楼的梁柱下头，四周果然平静了些。/p

我也觉有些体乏，就想靠在柱子上，稍作歇息。/p

忽然，黑夜中，有把声音从前方传来：/p

“军中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p

那声音亮如洪钟，又有儒雅味道，即使在震天的喊杀声里，还是非常清晰。/p

“父亲，那军粮……”另一把温和的声音答道。/p

“我说过什么？”洪亮声音道。/p

“军中只有将属，没有父子。/p

末将回禀将军，军中粮食，已不足三日。”/p

温和的声音不卑不亢，带着些文人气息。/p

“够了。”洪亮声音道。/p

一阵寂静。/p

直到这时，我才有空余，看清楚声音的来处。/p

浓夜下，城堞边上站着两个黑影，影影绰绰的。/p

那个洪亮声音，是左边的黑影发出的，好像是个中年将官。/p

“恕末将有些不解……”/p

温和声音是右边的黑影，像是个年轻将官：“三日如此之短，这眼见就要断粮……”/p

“我听闻，“中年将官道，“军中有人勾结城里商家，用死难百姓的尸首做成干肉，假做牛羊肉，卖给活着的百姓做粮食，以谋暴利。/p

军粮是你管的，此事你知道么？”/p

年轻将官一顿：“末将不知。”/p

“真的不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