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刮过,孟恩面对着满脸笑意的师阳,生生打了个寒战:你这是甚么意气,用膝盖顶着他的肩胛,心想这家伙要是不老实,就扭断他的脖子。
谁知道手里头的这个人劲还怪大,拚命朝前挣扎,他还没回过神来,这人就已然不是方才被顶着肩胛扯直了上身的模样了。
名都大惊失色——
师阳面南而跪,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小凌河厚实得能跑马的冰面发出一声几乎要裂开的闷响:罪臣万死!
名都血肉齐飞见的都不算少却唯独没见过人这么完心眼。名都完全没料到师阳会是这么个反应,一时间没把人抓住,让他又在冰面上磕了几个头。再抬起来,额头上一团血肉模糊,看着都疼。
而后,师阳跪在地下,转过一张脸,噼里啪啦往下掉眼泪,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位小兄弟,能劳烦你带我见见余总兵吗?
名都想起来他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呢,将面上的惊愕压下来:我连你是谁都不知,又如何带你去见世子爷?
师阳长长地抽了一口气:锦州城内俘虏降了兀良哈的罪臣广宁中屯卫指挥使师阳
不等名都反应,只见他竖起右手三指,指天指地指心道:愿以此身为我大衡王师领路,夺回我锦州城!
暂且信你。名都虽是这么说了,但依旧警惕不减,重新箍住了他,顺带着威胁道,带你见世子爷可以,但若是想耍甚么花样
名都以手比刀,在他颈间比划了一下,旋即将人推搡向前:走罢!
余知葳到底年少,身体底子好,再加上这几个月来小伤不断,都快习惯了。这伤势还没至于要了半条命,但连轴转着跟着余靖宁打了几场战役,劳心劳力的,精神不济。余靖宁在身旁,精神一松懈,便昏迷似的睡了过去。
辽东不比京中,余靖宁没法子像在世子府一般彻夜守着她。看余知葳睡安稳了,便小心翼翼掀了帐帘往外走。
帘子还没放下来,便瞧见车四儿快步上前,凑在自己跟前,附耳嘟囔了两句。
余靖宁眼神闪烁了一下,仿佛早就料到一般,胸有成竹道:不必大惊小怪,咱们去了一见便知。
辽东的战时岁月蹉跎着少年人,将余靖宁的骨架提前拉成了个成人模样。他人高腿长步子大,大步流星走得飞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名都一见自家主子,立即就笑了起来,被一口寒风灌了个满口:世子爷,就是这人!
你说你是广宁中屯卫指挥使,有何证明?天正黑,余靖宁没看人,只继续朝前,掀帘而入,名都,咱们进去说话,外头太冷——去,把灯点上。
后面那句是对周遭几个小步卒说的。
名都押着师阳,跟在余靖宁后头进了帐子。
师阳声音沙哑,语气沉沉:下官手让锢着,动不了,劳烦几位小兄弟。下官没有甲,东西搁在中衣里,摸一摸就知道了。
名都闻言,果真将手伸上前,穿过还算是厚的夹衣,摸进了他的中衣当中。
有两个硬硬的小玩意儿。
世子爷,是印,广宁中屯卫和左屯卫的。恰好此时掌上了灯,名都就将那东西举起来,给大家都看清了。
余靖宁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面前人一眼,脸色一连几个变幻,最终还是开了口:师阳?
那中年男人嘲弄人生似的笑了笑:世子爷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