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药碗，走到外间关上门，搬了张凳子往闻君恩身边儿大大咧咧地坐，道：“你心里都藏着什么委屈，要不跟我说说吧。”

两天下来，闻君恩已经很习惯他这幅破铜锣嗓子了，他再也没像初见之时那般被逗乐，而是垂下头，神色凄苦。

屠长清见他这样，又追加到：“我保证不说出去，你跟我说说，解解苦闷也好。心结不解，迟早会积郁成疾的。”

“……心结不解？……呵……”终于，直垂眸不语的大皇子有了反应。他的声音微若蚊蝇，带着种不只是嘲讽还是自嘲的语气，轻声说着。

闻君恩抬起头，双眸之不知何时早已泪水盈眶，只是轻轻眨眼，晶莹的水珠便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在他苍白无血色的脸颊上划出道道水痕——

在屠长清惊惶的眼神，少年皇子还是没忍住发出声响亮的哭腔，泣道：“我的母亲下毒害我至此，被我父亲发现，现在我父亲要杀我母亲——”

“你告诉我，这心结怎么解？！你倒是告诉我啊！！”

屠长清惊愕得神色空白片，只能楞楞地坐在凳子上，面对掩面而泣的少年皇子悲痛欲绝的哭泣声，无法言语。

………

………………早知道就得听爹和叔叔阿姨们的话，少管闲事，少说少错。

现在可好了。

要是说上次这大殿下吃着吃着饭吃哭了不是他惹的，与他无关，那这次，他可跑不了干系了。

小屠大夫无措地抿紧了唇线，在心重重叹息：

这宫实在是太乱了，他想回天诏府啊……

——

他刚才还在疑惑帝王说的‘有事要做’是去做什么，现在倒是明白了。

慕云起束手站在帝王身侧，神色平淡，对于帝王刚才砸下来的记重磅炸|弹并无甚反应。

应该是去了趟大皇子那，不然原本说好的‘杀无赦’怎么有忽然转个弯成了贬入奴籍了。

还真是心疼孩子啊。

慕云起在心摇摇头，也不知道帝王对崽子们如此疼爱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毕竟是天家父子，自古以来也少有见如此这般感情亲厚的，并且……

小慕大人垂下双眸，藏起了眼闪而过的锐利——要是与大皇子过于亲厚，可是会对已经被立为太子的小侄子有影响的。

然而他很快就没这个心思开小差想别的事了。唐艾伦熬了整夜只觉得头疼欲裂，不想在早朝上浪费时间，挥手停住了众人的议论，继续说到：“然后是关于人员调动。”他抬抬下巴，慕云起会意，从袖拿出厚厚卷明黄圣旨，递给了负责传唱的内侍总管洪成。

洪成恭敬接过，清清嗓子，非常专业地高声传唱圣旨内容。

宦官特有的尖细嗓音高亢而响亮，在拥挤不堪的宣政殿里回响着，他每念出句话、个名字，皆是在百官之间引起了很大的议论狂潮——通篇下来，帝王主要是针对户部、兵部和吏部三处有着几乎翻天覆地的人员调整，天诏府麾下臣武将们也被大面积复用，好些个被罢免或是被搁置的天诏府将士们或是官复原职、或是升迁调动，即使是混在大量六部官员调动的浪潮，也格外显眼。

……武百官心知肚明，自从小纪总督踏上阶梯，站到帝王身侧之时，这幕就几乎是板上钉钉要发生的事实了，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重头戏，却在后面——

洪成把圣旨念完，声音刚停，唐艾伦就淡淡地接上了话：“这道圣旨里还有个人的调动没写进去。”

帝王的话音未落，在场众人就已经猜到他说的是谁了，纷纷不动声色地朝站在前方首位的那人看去。

果然，年轻的帝王勾了勾嘴角，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道：

“张相，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说？”

！！！！

扑通声，早已在听到自己派的官员们调的调、贬的贬时就已面无人色的老丞相膝盖软，心道大势已去，在帝王下句话还没说出来之前就已经跪倒在地，冷汗湿了背脊。

纪宸予眼底飞快闪过丝痛快，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

可让他等到这天了……

张晁老狗，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