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其实对于自己的去留早已有了想法,对于达米莉亚的性格也早有定义。
这是一个正在歧途上昂首阔步坚定不移的孩子,毫无疑问,在周遭环境的影响下,她并没成为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而是自然而然的在被簇拥下邪恶,傲慢,嘲讽,目中无人,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的话,那她说不定会成为家中尖刺最盛的小蝙蝠。
提姆回想卡子冰凉的质感,意料之外,他居然对自己今晚独自一人的潜逃计划有丝犹豫,尽管这是最安全也最轻松的方法。
明明刚才已经转过身的达米莉亚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绿眸在昏暗的环境下格外幽深,像是浸入水中的琉璃珠,虹膜里跳跃着冷色的火焰。
还是和他之前想的一样,这个女孩丝毫不会掩盖情绪,尽管就算她想,也不是这方面的高手。
盈着水润光泽的绿眼睛里面的想法赤·裸裸的——你他妈在想什么?
“想什么?想回家。”蓝眼睛的男孩说,“我拼了两个星期的乐高死星还没欣赏够呢。”
“乐高?”
这个单词从女孩唇瓣里滑落时是有点脆的,像是混着甜甜的砂糖。
“你不知道乐高?”
唉,有些人,提姆表情复杂地想着,看着光鲜亮丽事实上连个乐高都没玩过,简直没有童年。
女孩在他的表情下成功地恼羞成怒了,她扬起下巴,发出了一声冷笑:“我从出生时就忙着成为强者征服世界了,怎么会知道这些垃圾东西。”
提姆对她笑了笑,吃痛嘶了一下后又用受伤的那只手把药瓶向上抛了抛,女孩嫌弃的眼神下注意到他的双手是一层薄薄的皮肉覆在优雅的骨骼之上,十指修长,白色的肌肤上印着浅浅的纹理,于是黛青色的血管便变得过于显眼起来,达米莉亚留下的青紫也过于显眼,而手腕也骨感分明,真要说的话
太瘦了。
她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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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米莉亚穿着丝绸吊带的睡裙坐在床边,她鼓着右边的脸颊,半阖眼帘,睫毛如蝶类展翅般闭合并快速飞舞了一下,再次露出被浓厚眼部轮廓所括住的墨绿色眸子,这是一种称得上甜蜜也称得上恶毒的色泽,随着时间的推移从而失去了那种蜜糖的味道,变成了古井般无波,只剩偶尔一闪而过的后者,它冒出时就像拉萨路池里不断涌出的气泡。
女孩想起了最后离开时德雷克的眼神,依然是那样,称不上友好也称不上恶劣,但她总觉得在那虚伪的纯蓝眼睛里面包含着一种冷淡,这种冷淡像是基于绝对理智上的不近人情,带有着些许审视加上他十分隐蔽不明所以的小动作,这一切都让达米莉亚有种超脱控制的心烦意乱,恨不得拿着刀往对方脑袋上狠狠捅几把来爽爽。
她慢慢散开拢在指间和脑后的黑发,它们便尽数倾泄到女孩瘦削的肩头,被月光打下银色,这种冰凉的色泽让这个小小的身影看起来越发不近人情,也越发·漂亮的不可思议,似乎每一根细腻的线条都由造物主含着爱慕之情轻轻画出,天真中混杂着狠辣,连身上的稚气都格外引人注目。
小小的,笔直的,精致的,高高在上的。
由最优良的基因造出的产物,不管在哪个方面都是完美的。
紫裙的侍女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然后尽职尽责地小步走了过去,把厚重的窗帘一点点拉上,不再让一缕调皮的皎色泻出。
屋子越发黑暗,如同这个女孩一样冷酷过分,那个身影也熄灭了浅浅的光亮,黯淡下来。
正当侍女轻轻行了一个礼,打算退下去的时候,女孩的声音响起来了,又甜又苏,像是冰块清脆的撞上了玻璃质的杯壁。
“你叫什么?”
侍女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她控制住不断发软的双膝,尽量让自己在小主人带着锋芒的绿眸下显得镇定些,期期艾艾地吐露姓名:“阿雅达米莉亚主人,我叫阿雅。”
达米莉亚歪着头,掌心轻轻搭在床沿,她的绿眸中颇具兴味,像是一只在作出新尝试的懒洋洋的猫,在等待对方做出新的反应。
可这个傻女人只是颤抖着,嗫嚅着,仿佛被更住的嗓子里无法再拼出一个多余的单词。
“啧,走吧。”达米莉亚也没为难她,随便挥了挥手,她脸上很不爽,清冷的眸色中是居高临下的不满与傲慢,“我不该抱期望,你们还不如陶德和德雷克,他们还能多吭几声呢。”
当女人如释重负地退下后,小女孩圆滚滚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不明显的失望,她鼓起双颊向后一躺,小小的身子陷入床垫中,然后咕噜咕噜地滚到柔软的大床中央,黑色发丝缠在泛着浅浅神秘光泽的脖颈与肩头。于是达米莉亚伸出指尖拨了拨,并习惯性地摆出了一个端正又的一样,这些人完全不如能多吭两声的陶德和德雷克。
女孩在极为复杂的情感中沉沉睡去,并且没过多久,她刻意摆出的端正睡姿立刻又在小孩子的不安分下变得扭曲起来,每一个动作都在挑战人体的柔韧极限。
嘘提问,达米莉亚是什么组成的?
让我们来数数。
一个等待她继承的有虐待狂倾向的犯罪帝国,一个被称为恶魔之首的外公,一个混沌又残忍严苛的母亲,一群虎视眈眈盯着她,等待她从悬崖掉落的从未被她放入眼中的蝼蚁,还有一把一直悬在头顶被一根纤细发丝束住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惨无人道的教育方式,充满鲜血气味的空气,噩梦般的童年和从出生时便随时会迸溅出脑·浆的处境这些都是重要原料。
而达米莉亚正是由这些原料所组成的畸形儿,她学不会爱,只能学会用利刺狠狠扎伤别人。
但她同样又是很好接触的,即便接触她的人自己浑然不知,因为孤独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它能让一个十足强大的人在不知不觉时被一粒微尘所压倒。
尽管达米莉亚看上去几乎是最完美的人之一,却仍旧是个畸形儿,是一具披上漂亮表皮的藏污纳垢的身躯。
而这样的畸形儿,能有人教育并期望她成为一个人格健全、能够但当起未来的英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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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怼她。
——提宝兴致勃勃的日记《谁还不是个宝宝怎么着》
呵呵。
——大米的日记《昔有少年弔似汝,而今坟头草丈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