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的视线紧紧钉在他的脸上,他只好叹气:「你以前不也问过吗?中学时期啊。那时候大家都是毛躁少年,你不记得也很正常啦。」声音里透着不希望和醉鬼对话的无奈。
「中学……时期……」亚瑟从法国人的回复里抽出关键字,小声重复起来。
「你啊,明明那么瘦弱却很嚣张,跟很多人打架,还曾经让哥哥我美丽的脸庞挂彩呢。这个仇我可不会忘记。」
「你这种自恋真是不管多少年都那么恶心……」亚瑟条件反射地还嘴,话说出口他反倒愣了。
「这样跟你吵架,就好像已经跟你认识十几年、几十年,不……和你吵过几百年架似的……全他妈是不好的事情……」
亚瑟感觉自己确实醉了,口吐脏话明明不是他的风格。他这么想着,声音含混起来,「我总觉得有点混乱啊……臭胡子。」
不是什么中学时期……
应该是更早的、更久远的……
弗朗西斯声大声叹气:「小少爷,你这是彻底醉了吧。」亚瑟无力地伏在吧台上,依稀能感觉到手中的酒杯被挪走。然后是法国人拨通电话的声响,他似乎在给阿尔弗雷德打电话。
「我可能是在说梦话……」
在陷入昏睡以前,英国人仿佛听见法国人无奈的低语:「做梦的话,该是时候醒来了。」
第十八章18.
那声音仿佛落入了一望无际的海洋。他穿过成片的细沙,赤裸的双脚淌进海水后,是沁入皮肤的冰凉。
他的双眼紧闭,一步步地朝海的深处走去,海水没过胸口和鼻腔,却没有丝毫不适。那真是奇妙的感觉。
海水没过眼睑时,他猛地睁开双眼,眼前是瘦削的少年背影。
金发的少年穿着绿色的花边长外套,胸前系着大大的领结,那少年的脸他看不清,逆光之中仿佛能辨认出对方有着一双绿色眼睛。少年咬着嘴唇对他说:「那是我的弟弟,我心爱的弟弟。如果你看到他,请告诉我!我……很担心……」
那声音像颤抖的琴,悲伤得让他心如刀割。
他想开口安慰那少年,马匹的嘶鸣声先一步窜进了他的耳膜,他抬头朝远方看去。
大雨滂沱中,他又看到身穿深蓝色军服的另一位少年。那少年手握燧发火枪,肩上扛着那面绣着星星的蓝色旗帜,正一个箭步跃上马背,那背影瞬间变得高大。
在他以为那背影要策马离开时,少年突然调转马头,他的声音几乎穿透雨帘:
「再见了——英国。」
他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睁开双眼。视线正前方,一双蓝色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亚瑟用力地眨眨眼,飞快地环视周围,显然,他此刻正躺在阿尔弗雷德公寓的床铺上,他深爱的恋人就在他的身旁,煞有其事地观看他那跟美观绝对无缘的睡脸。
他抬起手臂去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来自宿醉的不适让他瞬间回想起前一晚的事,他在弗朗西斯的咖啡屋昏睡过去,看来那之后是阿尔弗雷德把自己接回来——还体贴地为他换上了睡衣。
亚瑟心中愧疚,他把大半张脸缩进被窝,声音隔着布料显得闷闷的:「……抱歉。」
「你可算醒啦,已经快中午了。」阿尔弗雷德飞快地亲他裸露在被子外的额头,「你再睡下去,我都快怀疑你是哪里来的睡美人了。」美国人显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一脸笑嘻嘻地调侃。
「你见过眉毛长成这样的睡美人吗。」英国人翻起白眼。
「喏,这里就有一个。」阿尔弗雷德又凑过来亲他的眉毛和眼睑,「酒量不好的话,就别喝那么多了。」亚瑟自知理亏,只好乖乖点头。
美国人满意地把他从床上捞起来:「换衣服,我们出门吃午餐吧。」
亚瑟蹲在花圃旁,用小铲子给那些长势还不错的植物去除杂草,伊万.布拉金斯基就站在他身旁看着,庞大身躯的阴影斜斜地遮蔽在他头上。
英国人难免有点心虚。
进入冬季以来,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到天台来。多肉植株本来就容易养活,而俄罗斯人对照顾这些植物也比他预想中上心,于是、于是他几乎把业余时间都用在美国人身上了。
如果下午不是阿尔弗雷德到学校继续赶项目的话,亚瑟未必会在这样阴冷的天气里到天台照料这些植物。
美国青年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等导师检测通过后他会向学校申请许可,带上校外人士的亚瑟去参观。阿尔弗雷德谈到这件事时总是兴奋得仿如少年,蓝色眼睛像能蹦出星星似的。
亚瑟边回想那个表情,边把视线里的最后一束杂草揪掉,然后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亚瑟君看起来很幸福呢。」高个子的俄罗斯人蹲下身,笼在亚瑟头顶的阴影总算收缩起来。
「啊……嗯。」亚瑟自觉失态,他弹掉手套上的土壤,努力转移话题,「你挺擅长照顾植物的。」
「因为你教的方法很容易啊。」伊万歪着头看向英国人,语气温顺。
亚瑟看着那表情笑了:「等到春天时,我们可以试着在旁边那片花圃里种些向日葵。我会再搜索些栽培的资料,应该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