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风?”想起那个人,心头好似滑过一丝温暖,罗小坤的嘴角忍不住挂起一抹难得的微笑,“想南二师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很喜欢风,他也喜欢我,但这种喜欢,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个意思。风爱的人,唯有云笑天一人而已。”
墨想南释怀一笑,若不是听少年亲口解释,他原本亦以为跟随程轩他们来到岛上的他,与风致远是他想像中的那种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也不难解释为何少年来到岛上,会有那种落寞孤僻把自己闭锁起来的抑郁心情。
“那么,他为何不来?”
罗小坤收了笑,转过头,望了墨想南一眼,冷冷的回道:“他便是来了,我也不见他。”
“这,又是何苦?!”墨想南叹息着,带着几分宠爱,带着几分无奈。
少年沉默不言。
这,是一种旁人无法体会的“苦”。他无法想像他与他再次相见会是怎样的景象,一如他无法去想他的母亲。只因,一旦去想,就会想到那场冲天烈火中,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一旦去想,就会想到弥漫的黑烟中,他的手握住那柄刺入她胸膛的匕首;一旦去想,就会想到他二次用自己的身体为自己挡住死神的脚步……
他无法停止思想,他无法抹灭意识。他无法正视自己对那个杀死他母亲的人的情感,在经历那样的事后,自己居然还是那么爱他,那种超越恨的爱,早已成为一种绝望,而留给自己的,唯有深深的愧疚。
这样想着,他的心便会绞起难以言喻的痛楚,这样的痛楚,会在每一个夜晚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恨我的母亲,却爱上了我。他杀死了我的母亲,却救了我的命……”少年扬起头,他的声音在一望无际的海边更显泠冽空灵,而眉眼间,却是掩去了悲哀与伤痛的平静从容。“想南二师兄,你可明白,我不想恨他,但却也,不能爱他……”
如果,能够在那一场烈火中和他一起烟飞灰灭,如果,可以那样安然的躺在他怀中死去,那么,倒反而是对彼此的一次恩赐。
“恩怨相报何时了……”墨想南轻轻的摇了摇头,仿佛感慨,又仿佛叹息,“若是你母亲在天有灵,也必定不愿见她的儿子将其终生的幸福埋葬在她的坟墓里。前尘今事,轮回纠结都是空,只要有爱,无论多大的困难和阻碍都不怕排解不开,又何愁不能朝夕相伴?”
“再不能够了……我刺了他一刀,只怕……他早已是活不成了……”罗小坤的声音仿佛从云端飘落,墨想南从未听过他如此低沉而伤感的语气,那般沉重的绝望,那般软弱的解脱。
原来……如此……
夕阳完全沉入海平线,罗小坤不愿再看那片被残阳染红的海,便站起身来,携着墨想南的手,一起归去。
雨后的沙滩柔软而湿滑,少年双目迷离,心神不定的胡乱走着,突然脚下一绊,一个踉跄,扑的一下便倒在一个软软的凉凉的东西上面。
那是一个人,一个被昨夜的暴雨狂浪冲上海岸的人。被罗小坤扑了一下,身子一震,亦悠悠的转醒过来。
血液仿佛有些不安份的沸腾起来,在耳边发出不知所云的鸣叫,似乎有些不知名的东西开始在少年身体里头躁动起来,缓缓的,却坚定的,将某一处慢慢填满。依稀熟悉的触感让罗小坤匆忙起身,却正对上他的眼。
在这一片绚红如血的晚霞下,那双黑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那瞬间焕发的光芒,如剔透的水晶般,光芒流转。
有那么几秒钟,少年只觉头晕目眩,就仿佛脚下的海滩正在迅速的离他而去,而卷上的浪头,一重又一重地从四面八方压了上来,似要吞没他的呼吸,却,不能逃避。
“你……”那张脸太过熟悉,又太过陌生,麻木而呆滞的表情,却完全不似他的眼神那般灵动,仿佛,灵魂已经远去。
“你……”呼吸哽在喉间,罗小坤将瞬间紧握起来的拳,再度轻轻的放开。冰冷的声音如同玻璃跌落,碎了一地。
为什么,手放得开,心,却总是放不开。
那双晶亮的黑眼睛仿佛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莫名而又突兀地,居然笑了起来。那一瞬,呆滞的容颜被雨冲涮般散去,恍若夏花开放,灿烂得一塌糊涂。
“喂,你认得我?”
另一版结局·二
相对那张瞬间闪亮起来的容颜,罗小坤的脸色此时已是阴霾到了极点。“不!不认得!”心里乱的很,少年几乎有些粗鲁的推开有些虚弱的站在自己身前的男子,拉过墨想南,很有几分想要夺路而逃的意思。
但墨想南却站住了没动,他那张宁和温润的脸庞有一瞬的凝滞,但随即,又从容了起来。
“风少别来无恙?”
墨想南的声音让思维混乱中的罗小坤微微一怔,不由自主的,便停住了逃离的脚步。
“你刚才喊的,是我的名字吗?”年轻人转过头去看墨想南,眼中带着笑,“可是,你明明眼睛看不见我……”
墨想南不笑,也不答,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的道:“跟我来,如果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的侍从们会告诉你你是谁。”
“好,我跟你去。”年轻人再也没看罗小坤一眼,径直随了墨想南去了。
少年怔怔的站了片刻,冷哼一声,转过头反向而行。管他呢,管他是真的失忆还是假的失忆!总之,不要再去想这个人,就算他是真的失忆……
海水唿啦一下涌上沙滩,漫过少年的脚尖,冰寒刺骨。罗小坤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抱住膝头,望着那片深蓝如墨的大海,突然之间,感觉好冷。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月亮从海上升起。清冷的沙滩上,陪伴着少年的,只有斑驳的树影,在一片昏暗中轻轻摇曳,在夜幕下摇曳出孤清而又寂寞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