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的村镇住着许多一辈子都没法筑基只略懂微薄道法的俗人，也有些散居的修士。

虎瞳镇就在道宗疆界附近,再往外是未开化的地方,少有修士踏足，镇上也鱼龙混杂,道魔鬼妖修什么的人都有,三教九流混迹。

望月之夜,镇上的集市川流不息熙熙攘攘,比清冷高崇的浮阙山更胜一筹别样人间烟火。

细长的街道是通往镇中央的，还不如浮阙山几条山路宽，两边被摊贩占据，每个摊子前密密稠稠都是攒动的人影,比头顶半空中有道法加持的成串浮灯还要挤挤挨挨。可是除了这些灯，市集仿佛看不出有修士的痕迹,所有人都走走停停任凭肩膀被陌生人摩擦,没人浮到半空赶着离开。

即便这样多的人，即便这样热闹，这个小镇和市集让李重绫感觉到的只有慢悠悠的松散和闲适，就像卓涅心总挂在脸上的笑。

“这边！跟上啊！”卓涅心埋怨她老站着,干脆拉住手腕,把她拽进涌动的人潮。

有人撞上她肩膀，重重一下,煞气通过两人身体交接传来,李重绫顿时紧绷得像开弦的弓。可路过的魔修看也没看她,忙着和自己身边的朋友讲前面的摊位有从北疆来的稀奇玩意儿,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你这样来逛市集有什么意思嘛。”卓涅心感觉到她的紧张，回头笑了，“先带你去玩个好玩的放松一下！”

熟悉这里的卓涅心像条泥鳅，带着李重绫钻进钻出来到一个摊位前，矮个子却穿了长长道袍的老板面前桌子上摆着两个四四方方的石头，流光溢彩，刚给老板一小块灵石的人将手放上其中一个，质地不明的石头立刻发出淡淡的光闪烁不停。

“这是什么？”李重绫看不懂于是问卓涅心。

她的问题被老板听到，又见她打扮不凡，笑着凑过来解释，“这是算天石，天地之间无不能测，修士你手放上去就可以知道自己的灵气水平，很准的！”

这种东西也能卖钱的呀……李重绫百思不得其解，在浮阙山的时候，长老们单手摸摸弟子头顶的百会灵脉就知道灵气水平，哪有石头来测，自己小时候被夸灵气充盈，有段时间都快被长老们把头顶摸秃了。可她不愿意扫卓涅心的兴，只好把手放上去。

砰地一声，石头碎了。

“你！你干了什么……赔钱！”摊主吓了一跳后反应过来，怒气冲冲说道。

“我什么也没做……”李重绫吓得抽回手，求助似的看向卓涅心。

卓涅心也吓了一蹦，可她反应快，对处理这种市井纷争有丰富经验，立刻摆好架势，对气哼哼的摊主说道，“我就是看你这个东西是假的，让我师姐试一试，你看，果然是假的，你骗了大家的钱，难道还不还回去，居然还让我们赔钱，好大的脸！”

众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老板红着脸受不住，梗着脖子和卓涅心吵架，“这几年我都在这里摆摊，人人都说我的石头准得不行，你和你师姐算什么东西，休想赖账！”

李重绫窘迫极了，她拼命偷偷去拉卓涅心的下摆，想付灵石息事宁人，可卓涅心却没感觉到，“准？哪里准了？我试试看！”她说完把手往另一块石头上一放，砰又一声，第二块也爆了。

这次她也傻了。

之前她真的以为这是随便玩玩的，发愣的时候，李重绫已经匆忙赔了摊主说的灵石数目把她勉强拉出人群。

“这么说那东西还挺准的？明明我小时候破石头就只会随便闪闪带颜色的光，每个人的光颜色不一样，我觉得好玩才带你试试的……没有当真过……”卓涅心看着自己的手自言自语，李重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自己和师妹从来都是被人夸天资超凡，所以可能大概真的是准的，“算了算了不管了！”卓涅心小手一挥，拽着李重绫往另一个人多的地方走。

这次她们来的摊位人比刚才那里少得多，刚走掉两个有说有笑的修士，摊主见到卓涅心，吓得赶紧捂住自己的桌子，“祖宗！你怎么回来了！”

“你师父人呢，怎么是你在看摊子？”卓涅心自然地直接坐上摊桌，翘起长腿。

“他年纪大了，平常还行，望月夜集市人多他就精力不济，只好我来。”小道士打扮的男孩子干干净净的额头上已有汗珠，他收不走摊子也只好硬着头皮和卓涅心打招呼，看到李重绫的一瞬间，眼睛忽然变亮，脸颊也烧了起来，“苏坊主是又收徒弟了吗……你……这是……你师妹？”他红着脸挠着头问。

“这是我在正宗的师姐！什么师妹！”卓涅心在两人击掌之后就再也不排斥师姐这个称呼了，“让她来抽一签你看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能像之前一样，抽签一直抽到好的才肯罢休，我灵力还得应付其他客人……”小道士让出摊面的几支玉签，看了眼李重绫，立刻又紧张的把眼皮低下去，“抽……抽吧……”

“这是仙人签。”卓涅心知道李重绫必然不懂，殷勤解释，“你抽一个，灵力留存，玉签会记住你的灵纹，他再用自家不传的道法让玉签按你的灵纹生出签文来，占卜吉凶，不过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的，就当玩了。”

“哪里不准了！你之前明明抽了个‘雪映霄寒行铁波，通天路，此山高。’，过两天就被正宗挑走，准得很！”不想在李重绫面前丢人，小道士当即红着脸反唇相讥。

李重绫怕两人吵起来，飞快拿起一支递过去，小道士见玉签都被她手的雪白比下去，脸上的红晕再浓一层，握着手腕才让接签的手不抖。

他闭一闭眼，一行淡淡的墨迹果然浮出空白玉签，像漂在水中的油。

“夜渡天崇当拿云，惊鸿起，陷沧浪……”卓涅心凑过去读出来，皱起眉，“前面听着挺好，最后一句怎么听着那么不吉利？”

“我只会让字出现，解签什么的……我师父又不在……”小道士还是露了怯，十分不好意思。

卓涅心拿灵石付账后自己也抽了一根玩，小道士接过来后一看，吓得要收，却被眼疾手快的卓涅心一把夺回，念出上面的签文，“三月露桃煞浓雪，命无路，道且长……你今天一定状态不好，都是坏的意思。”

“……那……要不你们再抽两个试试看？”小道士也有点虚，“这两次就不收钱了。”

“算了算了，就当一乐，不灵我们不信就完了。”卓涅心捏着签笑笑，这时后面演灵偶戏的刚好演完一出，散开的人群退到摊位边上，许多人看到仙人签的招旗便围拢过来。有人撞了卓涅心的肩膀。

她毫无防备松手，玉签掉在地上，两个人踩过去，玉签没碎，小道士开心招呼客人没看到这边。

一只手先她一步捡起玉签，手背的颜色细腻都像是淡金色的象牙，卓涅心道谢抬头，撞上双淡灰色的眼眸，被黑布遮住大半的脸也只能将目光聚焦到眼睛和右耳垂下的镶银兽牙耳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