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的冷漠和孤桀充满戾气，让人无端战栗。

雷岱这一刻才意识到，卓涅心真的与从前完全不同了。他即因为卓涅心的回护而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柔情，却也被她此时流露的凶悍所威慑，不知该喜该忧。

谢子麟一路上都看卓涅心嬉嬉笑笑，没半点正宗长老的威仪与架子，亲切可爱到过分，此时却也从心底蔓生出寒意。

方才卓涅心出剑的刹那，说是天地变色雷霆之威也毫不为过，激荡的剑意几乎就要她后退一步才能站稳。

平心而论，雷岱长得的确过分清秀，尤其眉眼细致的让女子也不能不嫉妒，可像澄练那般侮辱的言语却也是谈不上的，他一身巫修的袍子，不修边幅，丝毫没有女子气，哪里就不男不女了？澄练无非是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但这也激怒了平常不怎么生气的卓涅心。

她和自己停滞的剑一样，不动如山，静望眼前单薄双肩微微抖动的少女，这无波无澜的目光却比说一万句威胁的话还可怕。

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魔修在沉默当中尝试劝解，“澄练师妹并没有恶意，她一时急火攻心，并非……”

“你的舌头是想和她的舌头作伴吗？”卓涅心看也不看他，却轻松让周围回归平静。

僵持之中，还是雷岱轻轻碰了碰卓涅心的衣角。

她轻轻吸气，收剑回到身侧。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卓涅心不看呆立的澄练一眼，径直错身走过雕塑一般的魔修少女，紧跟在她身后的是雷岱和谢子麟，谢子麟犹豫了一下，拿出手帕递给澄练，压低声音，“我要是你，就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说完，她继续跟上卓涅心轻快的步子，头也不回走了。

魔修们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事，他们本来是迎接的，却成了一场比闹剧还糟糕的会面。

“你刚才也吓到我了。”

剑灵只有卓涅心才能听到的声音出现在他们相通的灵识之中。

“我不喜欢别人这样说我朋友。”卓涅心好像还在生气，但又没有那么生气了，背着手走得还挺快。

剑灵沉默一会儿，缓缓说道：“我也不喜欢她这么说你。”

卓涅心笑了。

可她的笑容却又立刻消失，脚步也仿佛钉在桥高高隆起的正当中。

在桥尽头的高阶之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那里。

黑色的斗篷几乎完整笼罩这个无法看清任何特征的身体，这个身影曾经几次出现在卓涅心的梦境当中，或者说强行将她拖入无法醒来的意识禁制。

如今，卓涅心顿时难以分辨此时是什么情况，是真实？是虚无？她回头去找，雷岱和谢子麟已经走到她身旁。

“掐我！”她对雷岱说。

“什……什么？”雷岱还没从方才的矛盾中解脱，又被卓涅心拖入新一轮错愕。

“掐啊！”卓涅心急于确认此时的境况，雷岱没给她反应，卓涅心便掉头催促也被奇怪要求弄得一头雾水的谢子麟，“你来！”

谢子麟对卓涅心的顾忌是没有雷岱那样多的，她伸手拧住卓涅心腰上那一点点为数不多的软肉，一转，一松，一声惊叫响彻长桥。

嘶着凉气的卓涅心一边揉腰一边确认，是真的，没错了。

她这时才敢大胆走上前去。

而她刚走上台阶，两侧凭空出现的黑影仿佛一团漆黑的夜色没有被太阳驱逐，拥挤着拢向了她，变作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形，“辟元君前，不得放肆。”

卓涅心抬头再看那黑斗篷，已经不在高处，而在面前。

从斗篷仿佛融化得边缘伸出两只干净的手，掀开了兜帽，卓涅心看清了数百年都未曾看到的脸。

就好像是公山师姐变成了一个男人，只是脸的轮廓和眉眼有着刚硬的锋锐，鼻子和嘴却和熟悉的师姐如出一辙。

“我女儿愿意将我的玉佩送给你，想必是与你真心交好，她虽然在浮阙山宗失忆，但也还懵懂带有一丝过去的影迹。不过眼下不是谈这些陈年往事的时候，我们又见面了，狂妄的剑修小姑娘，你的剑意我方才有所感知，不错，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不过没想到天阳愿意派遣你来，这次见面我也始料未及。”

卓涅心被这话中所包含的混乱惊到不知该怎么回答，早知道就死缠烂打挨劈挨揍也得问出所谓陈年往事的原委，然而她此时身在魔宗，唯一知情的天阳掌门却仍然闭关，她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刚才那番剪不断理还乱的话。

“知道你是谁我也不怎么惊喜，但还是挺奇怪的，没想到我和大名鼎鼎辟元君的第一次相见居然是重逢。”卓涅心顿了顿，“我可还记得被你掐脖子真的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