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合时宜的笑没有化解古怪的氛围，雷岱原本就锐而薄的唇抿得更紧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自己性命冒险，即便是随兴所至，也太过于冒失，我从前总是因为……不去劝阻，也说不出口劝阻，但这次我明白了，再有这样的情形，我绝对不会让你任性妄为。”

他说话的语气很轻，但内容却极重，说完便走，卓涅心一个人看他背影消失，她也没明白为什么大家好像都在和她生气的样子，而是不是真的生气，她又无法做出判断。

她想到衡殊曾经说，不会有人理解他们的，这一刻她才明白衡殊是对的，可是她不想承认衡殊的对，一点也不。

卓涅心以一种微妙的情绪返回浮阙山宗，第一件事就是受罚。

谷延秋是真的生气了，他训斥卓涅心时的模样，又是她前所未见的。

“你如今不只是浮阙山宗的弟子，更是护道长老！你如果出事，我问你，护山之阵你打算怎么办？”

卓涅心完完全全忘记这件事，天阳道君的叮嘱在她一意孤行的时候全部被抛诸脑后。天阳道君还没有出关，自己的所作所为大概她知道了又免不了一顿雷劈。

她只能摇头，装作认错的样子，却还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如果她假装认错能让所有人平息愤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始终不在乎过于执着的对错，除了她真正计较的事情。可她摇头只是让谷延秋更生气，声音又高了八度，“即便你不在意浮阙山宗，你也该在乎所有担心你的人！”谷延秋顿住吸气，一字一顿说道：“你李师姐也刚刚闭关修炼，得知你出事，破关去找你，你宋师姐，一路上都在掉眼泪，生怕你真的出事，我看你没出事她都要先倒了！小柳和公山师妹也一样，虽然公山师妹不能出宗门半步，但也没少担惊受怕。阿心，你又是所有人的小师妹，又是浮阙山宗的支柱，你真的打算永远这样肆意妄为下去吗？”

“我……下次不敢了。”卓涅心想，我该愧疚吗？但为什么我一点感觉也没有……认错有用吗？如果有用，那就认错。

“回青霓涧思过，天阳道君什么时候出关，你什么时候出来！”谷延秋一指门口，是让她出去的意思，卓涅心明白，站起来灰溜溜蹭过去。

“站住！”

她只好停下，回头。

她以为谷延秋还有没骂完的话，他眉头紧锁，脸色冷硬得像要直接走过来上手抽她一顿，可当他真的走过来，只是把三个手指轻柔搭在她脖颈一侧。

半晌，他低声道：“去我那里拿了丹药再走！”

“哦……”卓涅心这种时候最听话。反正不听话也没用，不如认怂。

她取过药，去找李重绫，打扰了师姐的清修，道歉是要道歉的，然后枯月谷的禁制把她挡住，要是突破也不是不行，可她觉得，大概师姐不想见自己，不如等她消气再说。

宋霁和公山萦还是那么好说话，卓涅心找到她们时，两个人都用微笑的方式让她不必道歉，事情都过去了，但卓涅心回味谷延秋的话，又觉得这像是一种妥协，而不是接受。

柳溪仲带卓涅心去拿药，只劝她别再冒险，收敛心性，卓涅心哭笑不得，嘴上答应，可心中却想，我的心性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的，又要怎么办才好‘？

她回到青霓涧，终于在心中得到了片刻的宁静，雪落夜静，她一步步走上山巅，站在衡殊曾经飞升的地方，闭上眼睛。

她第一次体会到一种无法被人理解的孤独。

衡殊说剑修的心境在于寂，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不被人理解，就是一种只能体会到才领悟的寂。

这里下雪的夜晚好安静啊……

她想，衡殊说过的那么多话，她当初一听一过，全然不放在心上，如今自己有所体验，想和他道谢也已经为时晚矣。

天地之间皆是无穷无尽的白，她在孤独中领悟到从前所未能踏足的境界，可她觉得自己这样一步迈入新的境界后，就像飞升的衡殊，对尘世会不会就不再有任何留恋？

她不知道。

她最终没有再想下去，没有再去领悟孤寂中的奥妙。

于是寂静就只是寂静，她睁开眼，小灰的墓碑刻着它歪歪斜斜的名字，显得十分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