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纲，谁跟你说狱寺去做体检是要做你的「移动血库」的。”比起过分在意儿子想法的沢田夫人，Reborn要无所顾忌许多。“你在痴心妄想什么呢，我可从来没怎么说过。”

坐在加高的椅子上，世界第一杀手黑沉的眉眼半隐在帽檐的浓阴中，目光中饱含着讥讽与冷嘲。“每季度体检是家族为家族成员们提供的福利，多年的优良传统。在来日本之前就已经加入彭格列的狱寺自然也享有这份福利，这是他应得的。”

Reborn的话令纲吉怔在座位上。

在与Reborn共处的短短几日间，纲吉已经多少能完全看懂Reborn那张可爱婴儿脸上的微妙表情变化了。是以，他意识到Reborn并没有说谎。再然后，他回想起早上，他不自觉引诱了狱寺同学时，Reborn虽然一直藏匿在暗处，但也是在密切审视着他的。持枪现身的Reborn是做好了，如果他真的对狱寺同学出手，就会开枪制止他的打算的……

“但为什么——”纲吉忍不住反问Reborn在这之前的袖手旁观。

他的话还没有脱口，Reborn就已经像读了他的心似的，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勉励家族成员重视健康，用分数来激发他们的动力也是完全合情合理的手段。而且——我说过了，是否要吸食人类的鲜血，这是要你自己作选择的。”手指把玩着宠物列恩冰凉又柔软的尾巴，微微抬眼的世界第一杀手冷酷道。“我可不想听你那些将责任丢给妈妈或者我的指责和抱怨。”

“在这件事上，不会有人容你撒娇的。”

将他的性格冷酷剖析了的Reborn几句话就浇灭了纲吉的恼怒。

垂着脑袋坐在灯下，纲吉的气势和态度不复刚刚的坚决和磅礴，客厅里的家居装饰也都停止了晃动。沢田纲吉颓唐的抬手揉了揉眼睛，是啊，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无法掩饰他才是真正能伤害到狱寺同学、阿武和京子酱的人，他才是害虫。

此时此刻，纲吉真想抛下一切，立即前去自首，向世人陈明自己的罪孽。这次并非如以往那样，出于为自己的忧虑，而是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惊恐万状和厌恶透顶。厌恶的情绪特别突出地腾腾在他疲倦焦灼的肺腑中升起，而且每一秒都在不断扩展。

“阿纲。”Reborn跳到了桌面上，走到了他面前，站立。

“但我会陪着你度过这些的。”Reborn伸出了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发顶，示意他振作起来。“作为你的家庭教师，我就是为了帮你作出选择，突破自我，适应一切改变而来的。”

明明没有感知到Reborn掌心的温度，他的心脏却还是被Reborn熨帖的发热。满脸沮丧和失意的纲吉呆呆怔怔地抬起脸，看到了神情忧切目光温柔的母亲，和可爱纯真的Reborn。

他眨眼，错觉自己落下一串泪，但其实没有。

其实纲吉自己也知道，即使Reborn做了那么多惹他生气跳脚的事情，他还是愿意亲近Reborn。不仅仅是因为Reborn还是个需要被照顾、迁就的幼小的人类婴儿；而是因为Reborn足够强大，强到他不需要战战兢兢自己会伤害到他。Reborn的存在让他觉得，身为以人类为食的吸血鬼其实跟人类是真的没有什么区别的。

纲吉是眷恋跟Reborn待在一块的。知道他是吸血鬼的Reborn对待他的态度与对待其他人是无差别的，甚至比其他人还多一份温情和偏袒。因此，纲吉下意识地想要靠Reborn更近，但又本能地有些惧意。因为Reborn是完全不可控，并且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他的人生变因。

如果Reborn能不理直气壮又不得逞的，强迫他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沢田纲吉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

然而实际上，Reborn给他的甜枣都是为了接下来的大棒做准备……被套上了一件洁白绸衣的纲吉又被Reborn抓到月下并盛森林腹，一脸木然地盘腿坐在深夜的冰冷瀑布之下，进行今天的冥想特训，顺便对自己的错误进行深刻反省和检讨，以及物理式清心寡欲。

“…………”

双手稳稳合十，像僧侣那样在瀑布下修行的纲吉此时此刻特别想抓住Reborn的脚踝，倒拎起他，拼命晃他幼嫩的身体，将他的感动全部还回来！但他不能，因为他就像昨夜一样被铐住了手腕，戴上了口枷。如果他敢不经Reborn的允许擅自离开Reborn为他选好的修行地，Reborn就敢让他明天和京子酱的约会泡汤！纲吉是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扯掉镣铐和口枷的。

这些都是为了对付他而特制的人类科技。

纲吉不得不忍辱负重地咽下无数句对Reborn的祖安问候，老老实实的禅坐。

他这样枯寂的坐着，全身被浇浸在冰冷的瀑布之下。湿透的头发垂贴在他脸颊和脖颈，流水从他鼻梁蜿蜒到线条锋利又漂亮的下颌，最后滴落在他近乎透明的，紧紧贴在他身上的湿重绸衣。

到了后半夜时，沉闷潮热的天气陡然巨变，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远处浓黑积云里时不时划过闪电，传来阵阵隆隆雷声。青亮的闪电间歇地映亮纲吉的脸庞，衬得他眼底一片深邃幽暗。

天气预报果然很准，周六是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