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禹收起巨剑,表明诚意,又遥遥对她拱手敬了一礼。
“姑娘好身手,再打下去,只会生死难辨,但我还不想死,想必姑娘也是。”
芜菁挑了挑眉,“你这话我可不认同,我不介意自己死在这里,能用我一个无名小卒的命换纵横剑郭禹,我觉得很值。”
郭禹皱眉,他从未见过这般不讲道理的人,也从未遇见过这般不惜命的女子。
“我收了别人的钱,但杀不了裴思锦,那钱自是原数退还。我不能告诉你雇佣我的人是谁,但我能提醒你们,小心自己人。”
芜菁的唇角微不可见的勾起,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放过你也显得我不讲理。”芜菁把剑收回腰间,此战算是完结。
郭禹松了一口气,他正要转身离开此地,却又听见女子清冷的声音。
“我还有一事想问你。”
他顿了顿,“姑娘请说。”
芜菁学着裴思锦的样子,眯起眼睛,煞有介事的盯着郭禹,让郭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知道的郭禹,从不认输,也从不透露雇主消息。因此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放下了自己的职业操守和求胜心,你不该是个怕死的人。”
郭禹摸着自己的剑,曾经他的师父将这把剑放到他手上,说:“这世上,除了手里的剑,什么都不值得相信。”
可是后来他遇到随欢,十三四岁的姑娘,被亲生父母卖进青楼,却仍对一切心怀感恩。
他开始觉得师父是错的,这世上有太多美好的东西,值得去信赖,值得赋予真心。
“芜菁姑娘,我不知你经历过什么,又为何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但你所知的郭禹已经不在了,我很怕死,我知道随欢喜欢的是裴绫,但我怕我死了以后没人照顾她,哪怕她以后嫁给裴绫了,被欺负了怎么办。”
许许深情在这雪夜里被道出,芜菁看着远处那个长相平平无奇的男人,兀自叹了口气。
看来是时候劝劝自家三公子赶紧把美人娶回家了,外边还有人天天惦记着呢。
“我知晓了,你走吧。”
郭禹向她点一点头,算作打了招呼,然后转身,但还没跨出两步,他就又转回来,看向那浑身染血,如一束梅花傲立雪中的青衣女子。
“姑娘,希望下次再见时,我们不会再是对手。”这么可怕的对手,他平生不曾遇见过,而今日遇见,便不想再有第二次。
芜菁嘴角扬起,肆然一笑,“只要你不再与裴家为敌,我们自然不会是对手。”
郭禹想了想,才说,“如果裴绫早早娶了随欢,就不会了。”
芜菁汗颜,哪有盼望着自己的心上人早早嫁给情敌的道理。
但她还是说,“我会尽力劝劝他的。”
郭禹点点头,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直到男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风雪里,芜菁的一个踉跄,脸上的笑意不见了,没什么表情,甚至眼里透露出迷茫,仿佛下一刻就要栽倒在雪地里。
她使劲摇了摇脑袋,才找回一点精神,但仍是体力不济,干脆直接坐到雪地上。
体温流失的很快,她用满是血污的手抓起一把雪,二话不说塞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一边咀嚼,还一边恨恨的抱怨。
“裴思锦,你个杀千刀的,把我一个人丢下跑了……”
芜菁恢复了一点体力,才慢慢走回裴思锦和裴珬落脚的客栈,她不知道裴珬的事,故直接翻了之前那个房间的窗,也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
裴思锦看着狼狈不堪的芜菁,毫无愧疚之意,甚至走上去拍了拍芜菁的肩,害的她差点站不稳栽到地上。
“郭禹呢?死了?”
裴思锦好心的把房间里唯一的凳子让了出去,芜菁坐下,喘了好一会儿的气。
“没死,他走了。”
裴思锦惊讶,“你输了?”
“他认输了,他心里有牵挂,不敢和我拼命,否则你还能不能看见我就说不好了。”
“牵挂?”
芜菁将自己与郭禹的对话跟裴思锦说了,听完,裴思锦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家主都同意了这门婚事,裴绫一直不把人娶进府,不是摆明了随欢不嫁吗?他既喜欢随欢,自己去追不就好了。”
芜菁看着她幸灾乐祸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这事没那么简单,裴绫也是,把心爱的女子留在青楼,也亏得他天天往杏花楼跑,没跑断了腿。”
裴思锦停下笑,歪头看她。
“你是说,是裴绫不娶?”
“大约是这么个意思。”
裴思锦眯起眼睛,“这就有趣了,看来这趟永新城去的不亏,芜菁,没准会有好玩的东西呢。”
改道去永新城这事,芜菁还不知道。
“你要去永新城?小小姐答应了吗?”
裴思锦伸了个懒腰。
“小珬想她的三哥呢。”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补充道,“顺便我也有些旧账,得跟三哥算一算。”
芜菁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这“旧账”定是没什么好事。她的目光正要去寻裴珬,这才再次注意到地上被绑着的两个人。
她指着赵大赵二,问,“他们这是?”
裴思锦随口答道,“不自量力的小贼,想要把小珬拐去卖进杏花楼,结果被小珬用迷香迷晕了。”
这次轮到芜菁笑弯了腰,她用仅有的两只手捂住撕裂的伤口,一边笑,身上的伤一边流血,看上去很是可怕,赵大扯着弟弟又往后靠了靠。
“我方才进来前,听见什么以命抵命?”
赵二怕裴思锦反悔,没等她说话,赶紧答道,“女侠愿意放了我大哥,我来抵命。”
芜菁看了裴思锦一眼,后者点头,肯定了这个说法。
“看来去永新城不缺车夫了,这一身伤,我可得好好养养。”
裴思锦从怀里拿出之前她才用过的药瓶丢给芜菁,芜菁稳稳接住。
“我也是这个意思,否则你那一身血,会吓着小珬。”
芜菁“切”了一声,把药收进怀里,走到窗边。
“你自己一身血跑回来,便不会吓着她了?下次若再把我一个人丢下,我可不救你了。”她说完,跟来时一样,从窗户跳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