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胖子上前拜了三下就往旁边让开,给后面的人挪位置。胖子当了半个官,虽然老李的事情不归他管,也自觉地进门客套去了。我在外面站着听李家的亲戚朋友讲话。
有人递烟过来,我接了一看,居然还是一根软黄楼,不由得“啧”了下。那人以为我是嫌弃这烟档次不够高,立即就把我接过去的黄鹤楼抽走了,换了一根滚金边的1916,我捏了一下,发现还是爆珠款,心里更诧异了,但脸上没露声色。
那人笑了一下,以为我满意了,便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老李的侄儿子,就住在邻村。
我打量了他一下,发现他的衣着并不阔绰,举手投足间也并无贵气,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青年人。但他递过来的这种爆珠款的1916,虽然明码标价都是100一包,可是非常难买,拿到市面上要卖150甚至更多,他看上去不太像负担得起这种烟的人。
而他递烟的时候非常大方,丝毫没点肉痛的表情,我确信他是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身份的,不存在想要巴结我的情况。
由此,我大致地猜到了一些事情,于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我是吴邪,就住在西边,我哥们跟你家叔子关系很不错,听到人没了,就赶紧过来看看,他刚刚才进去,我就在外边等。”
把烟点燃,我们就寻了个角落站着抽烟。
男人之间的沟通,有烟有酒就非常好办,而像闷油瓶那种既不沾烟酒也不让我沾的,我们之间的沟通就很成问题,基本靠肢体语言。
好在小李不是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闷罐子,我稍微带了一点话题,他就像倒豆子一样什么都说出来了。
原来老李上头还有两个姐姐,不过都嫁到外面去了,离他最近的是邻村的堂姐一家,小李就是他堂姐的孩子。他两个亲姐姐嫁的有点远,今天赶不过来,明天才能到。
小李没见过这个堂叔几面,只知道他脾气很不好,赚不到钱又喜欢喝酒,这么多年一直靠姐姐接济,不过最近几年他忽然变有钱了,又是翻修屋子又是买家具的,逢年过节还会给小辈们发红包。
我望着前面低矮歪斜的平房,实在看不出来这房子翻修了哪里,没有进屋过,不知道里面家具陈设的怎么样,不过我觉得非常奇怪,我来雨村的时候也不短了,从没见过老李生意景气过,总觉得他这笔钱来的不明不白,很是可疑。
小李一副糊里糊涂的样子,很像十几年前的王盟,问他肯定也问不出来什么东西,我心想,刚好看见胖子出来了,便招呼他往这边来。小李倒是很热情地也给了他一根1916,胖子接了,跟小李说他妈找他进去,就拉着我走了。
我瞧出来胖子脸色有点奇怪,到家就问他出了什么事儿。
路上他的表情时而凝重,时而困惑,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非常奇怪,我上一次看见,还是村主任让他组织一下村里妇女过年扭秧歌打腰鼓活动的时候。
胖子点着烟,吸了一口,道:“我觉得有点奇怪。”
我道:“你脸上就写着奇怪两个字。”
他叹了口气,道:“我他娘的是真的觉得很奇怪。”
我不耐烦了,就主动道:“是不是屋子里面有什么东西?你在里面看见什么了,棺材吗?你职业病犯了?”
雨村属于比较偏远的地区,死了人用棺材土葬政府不会去管。
不过那屋里的环境应该不足以勾起胖子的回忆,他一直和我们待在一起,谈到原来的峥嵘岁月,也坦言说没什么遗憾的。但胖子比我老了一辈,比较迷信,他现在又当了个妇女主任,可能变身成了一个官迷,看到这棺材就想到升官发财,孫磨着怎么把村支书那老头踢下去之类的。
胖子不知道我这些心思,表情很纠结,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在堂屋里听见了一些对话,觉得有点问题,但是应该和闷油瓶没什么关系。
胖子的直觉是很准的,我听他说完,就紧张起来,原来的我可能不会放在心上,但现在不一样,我还没抽出时间去南京确认。
“你也不看看我老吴家的起知儿都啥样。”我扯了一句闲话后就能催促他。
他“啧”了一声,把烟掐掉,就开讲了。
胖子因为前段时间在搞北京铺子的翻修,对房屋构造方面很敏感。
他一进到李家的堂屋里去,就发现这房子建的有点寒掺,堂屋被隔成了两半,前面会客,后面充作一个卧室,卧室的门开在左侧,做得很隐蔽。
老李的棺材没有摆在堂屋里,他过去打听,才知道是放在后面,因为人是横死的,按照他家的规矩,停灵的时候不能见外人。
胖子心想来都来了,呆一会儿就走太不地道,就在堂屋里跟认识的人扯些鸡巴蛋。他刚刚是准备直接去卧室的,却被拦下来,所以站的位置最靠近卧室门口,侧头可以看见卧室门口那块稍微低一点的地方,他瞟了一眼,发现虽然堂屋里铺上了水泥,但是卧室里还是泥巴地,没有修饰过,觉得老李头可能是很爱面子,没钱也非要把见人的堂屋铺好。
我们因为是外来的,在这里虽然很受欢迎,可还和本地人有一层说不出来的隔阂。平时起居生活的时候基本上没有感觉,一遇到生老病死这种大事,便显得尤为明显。
胖子站在一群人旁边几乎说不上话,感觉很无聊,准备过一会儿就离开。
正在他想去卧室门口,跟李家人打声招呼的时候,忽然听见原本没什么声音的卧室里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声音不大,旁边的人一直在说话,都没有听见,胖子以为是自己的幻听,成天跟一些更年期大妈蹲在办公室里自己终于也疯了,结果又听见卧室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小叔…...不对...…抓的……山!不可能!”
“不对……去看看…...不认识了......”
然后这个女人又哭起来,胖子听完这个就觉得很不对劲,没心情继续站着,跟那些人打个招呼便急匆匆地出来了。
我把胖子听到的那两句话写了下来,结果发现几个零散的词可以构成无数种意思,比如说“小叔意外死亡,不对,是抓(奸)的时候死了,是在山(上)!不可能!(因为我根本没有小婶子)”或者“不对,去看看外面那个胖子,妇女主任?不认识,(是哪里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
弄清楚这两句话的意思肯定还需要点别的线索,我把“卧室低一截”写在下面,又写了“不让进去看”。
我问道:“你知不知道老李原来是哪里的人?怎么横死就不让人进去看了,害怕吓坏我们吗?”
胖子摇摇头,说他也觉得蹊跷得很,走南闯北那么多年,确实没有见过类似的风俗,而且李家祖上三代都在雨村生活,按理说根本没有这样的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