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浦深禁不住黯淡了眼眸,想要露出笑容,心痛却无论如何不允许。他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哥,你那天晚上,是怎么遇到那几个南国人的?”
岑路总不好说是因为我偷袭了你,觉得不好意思才跑出去的:“我晚上……想去给你打点水,听见军火库那边悉悉索索的有声音就过去看,想不到是南国人……”
“军火库?”周浦深眉尾一跳,“你失踪这件事,上面讨论了之后断定是来偷军火的南国小偷,碰见你之后怕事情败露,所以才实施绑架行为。”
岑路想起了那间地下车库里的对话,神色也沉了下来:“上面是这么说的?”
周浦深“嗯”了一声,在岑路的床边坐了下来,喉咙里的声音带着犹豫:“可昨天和其中一个绑匪说了几句,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例如‘虎鲸’到底说的是谁?”
岑路心里越来越忧虑,他挣扎着要坐起身来,还不等周浦深阻止他,岑路就拔了针管,面色冷峻地对周浦深说:“我要见艇长,越快越好。”
周浦深虽然还是担心他苍白的脸色,却也明白这回马虎不得,于是转头便想要出去。
岑路的声音在后面紧跟着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找过艇长。”
刘之涣直到那天半夜才有空来病房。
岑路不顾周浦深的劝阻,硬生生地在病房里等到了深夜。看见刘之涣匆匆赶来的身影才终于松了口气。他早已经在腹内打好了草稿,条理清晰地将关于药物和虎鲸的事情说了,且为了不拂刘之涣的面子,他只是很隐晦地暗示了虎鲸有可能藏身于艇员之中。
”考虑到当前的情况,“岑路说,”我希望艇长能考虑中止赫墨拉此次的任务。“
刘之涣皱着眉听完了岑路的叙述,颇有些不耐地反问了他:“岑教授的意思是说,我的艇上有可能有南国的奸细?而且这个奸细还用违禁药品控制了其他艇员?”
岑路点点头:“简单来说,是这样。”
刘之涣坐在床边,表情十分冷淡。他伸手敲了敲不锈钢的床头柜,用严肃的语气道:“岑教授,你知不知道,即便你是上面派来的专家,说出这种话也是要负责任的。”
岑路直视着他,没有丝毫畏惧,金丝边的眼镜冷冷地闪光:”我可以向女王陛下发誓。“
刘之涣气笑了:”你有证据吗?“
岑路看着他的眼睛:”我当时被绑住了双手双脚,又有绑匪看着,怎么可能有机会留下证据。“
”那就不好说了。“刘之涣站了起来,他虽然被岑路的这一番话说得心生疑虑,可作为艇长的责任却让他不能答应岑路的要求,”’赫墨拉‘会继续执行任务,也希望岑教授能配合。“
岑路没有直接回答:“艇长不想听听我建议观察的人选吗?”
“岑教授,我没有功夫听这种空穴来风的挑拨,”刘之涣是真的不耐烦了,语气开始变得挑衅起来,“我只想告诉你,我信任我挑选的每一位艇员,而且我可以告诉你,管理艇员用药的人是我的心腹,我没理由信你不信他。”。一旁的周浦深听见“挑拨”两字的时候,眼底就开始酝酿起隐隐的怒气,可岑路转头看了他一眼,用的是安抚的眼神。
“艇长,”岑路对他说,“你真的确定你的每位艇员都身家清白?就没有背景不明的吗?”
“……”刘之涣被他问住了,他思索了片刻,发现有些低阶士兵还真是上头派遣过来的,这次派给研究队伍的候春榭就是其中一个。可他话已经说出口了,他不愿意向一个乳臭未干的后辈低头,想着背地里调查就好,刘之涣于是呛声回去:“我确定。”
为了显示自己的气势,刘之涣又补了一句:“岑教授,我劝你和我们一起上艇,如果因为你这种无凭无据的妄想误了任务,责任你我都担待不起。”
周浦深再也忍不住了,可瞥见长官肩上的蔷薇花,多年来服从命令的习惯让他无法立刻反驳长官,他只能挡在岑路的面前,尽量强硬地说:“少将,抱歉。技术部赋予了岑教授中止任务的权利,一旦我判断此次任务有可能威胁到岑教授的人身安危,我可以随时带他回去。”
刘之涣看着他如同铜墙铁壁一样挡在岑路前面的身子,眼中参杂了无奈和轻蔑:“你当真有判断当前状况的能力吗?”
周浦深浑身一震:“准将,我指挥过前线战场,且取得过胜利。”
“可你现在被人蛊惑了。”刘之涣露骨地看了一眼岑路。后者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低着头若有所思。
“我……”周浦深觉得舌头仿佛打了结,还没等他说完,岑路就出言解了他的围:“我去。”
周浦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凉了:“你说什么?”
刘之涣这下放心了,他朝岑路点了点头:“脑袋还算清楚。岑教授,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你只需要捱过这次的采样任务就行,自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说罢便大步离开了病房。
只剩下了沉默的两人。
周浦深陷先忍不住了,他蹲下/身子,黑眸平视着岑路的眼镜,不知道是不是岑路的错觉,他竟觉得那双一贯冷硬的眸中带着哀求之色:“哥,我带你回去好不好?你不要上艇了好不好?”
岑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重重地疼了一下,就像是有人用细细的锥子在他的心房上钻出了一个锥心的孔,密密匝匝地痛。
可他别无选择,他知道“赫墨拉”对帝国来说意义重大,他在国家陷于危难之际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他于是伸手想要去摸周浦深的头发,声音温柔得像股水:“我必须要去。我不能辜负梁浅的信任。”
“我去就行了!”周浦深急了,他一把抓住了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用两只手紧紧地将其困在中间,仿佛那是他的救命稻草,“哥,你先回去,没必要呆在这儿和他们死磕。我可以帮你看住你怀疑的人,我马上就联系直升机……”
“深弟。”岑路握住了他的手,第一次,主动地握住了一双肖想了许久的温暖手掌,可是这双手此刻却因为他而冰凉:“我不能做临阵逃脱之辈。”
看着岑路眼底坚决的神色,周浦深突然觉得,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
他想起了那个穿着茶色囚服的岑路,笑意阑珊地靠在冰冷的栏杆上,也是这样握着自己的手,拒绝了两人一起出逃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