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遥没有说话,她只是脱下手套,连并着手套外的戒指一起,女王一双纤纤柔胰根本不像是五十岁的女人,她无声地抬起右手,用那圆润的指甲轻轻指了指脖子上的桡动脉。
“原来如此。”梁浅了然于胸,“既然这样,那么久……”
“病人醒了!”却有护士的脚步声匆匆从重症监护室跑出来,梁浅暗淡的目光就如同突然被烛油点燃了似的,立刻回头去看玻璃另一侧的女人。
窦怀叶身上插满了各种医疗仪器,像只僵尸似的被拴在床上动弹不得,她消瘦的脸颊几乎还没有梁浅的手掌大,衬得那双本就占了半张脸的杏眼大得吓人,她的睫毛扑簌簌动了两下,漏出底下毫无光彩的两只眼球。她像是废了极大的力气才转动起那两只像玻璃珠子似的眼睛,朝梁浅灼热的视线看过来。
“……!”梁浅的喉头滚动了两下,眼睛红了,可最终没说什么。
窦怀叶却全然不似他那样激动,她只是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双眸如同古井无波,眼波中透着沁人心扉的冷。
就像是,从前她还恨,现在连恨也懒得了。
梁浅一颗热腾腾的心瞬间凉了下去,他几乎要撑住医院惨白的墙壁才能不让自己倒下去,心中盘桓了许久的念头终于在此刻破土发芽,他微微站定了些,用手指隔着玻璃描摹窦怀叶脸庞的模样。他想,这样的悲剧,有我和小美人儿,就够了吧。
这世上悲剧太多,不用再添了。
他转过头,冲着李海遥勉强笑了一下:“小姨,我求你最后一件事情。”
作者有话说:
梁浅这个渣渣终于在最后做了件不缺德的事
第112章章一百一十二开棺
帝都郊外,希图公墓——
岑柏的坟墓前被人放了一束鲜花,包装纸被漂泊的雨丝打湿,亮闪闪地反射着阴天微弱的光线。
有两个身影站在墓碑前面,一个高些一个矮些,矮些的身材瘦弱,戴着帽子一言不发,而高的那个则背着只大包,将手放在矮些的那个人肩膀上,让对方完全被自己的阴影包裹,一副过分保护的模样。
岑路站在父亲的墓碑前,他今日穿了一袭黑色,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
他看着碑上岑柏的黑白照片,他父亲镌刻在石头上的人像并无笑意,与他一模一样的细长眼眸色深沉,有的只是认命般的怅然。
岑路忽然觉得气闷,他将右手移到胸口,无用地敲了敲。
周浦深走近了两步,欲言又止:“哥哥……”安慰到嘴边却被岑路伸出的一只手制止了。岑路离开肩膀上的大手,走近了埋葬着父亲的坟墓,他将头靠上被雨水打湿的大理石墓碑前,轻声对父亲说:
“我要走了。”
周浦深怔了一怔,眼底浮现出一丝不忍。
岑路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沉浸在父子最后的对话中:“你留给妈妈的东西……我找到了。我会完成你留给我的最后一项任务,可是我不会像你一样留在这里,我如今不再是孤家寡人了,有人……需要我。”
他的最后一句话几乎如同蚊呐。
所以我不能像你一样,将生命也捐出给道义,我接下来的人生已经许诺给了另一个人。
岑路说完之后便从台阶上走下来,周浦深立刻撑起一把黑伞,紧跟在岑路身后罩在他的头顶上方,两人走出两步,岑路的马丁靴却突然停了下来。
周浦深跟着他停下了脚步,却发现岑路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寂静的墓园中只有混着雨水的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雨滴打在尼龙伞布上的闷响。
周浦深看着他微微侧头,方向是紧挨着岑柏的那一个位置,前不久这个男人曾经亲自来到这里,看着铁锹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母亲埋葬。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周浦深的手收紧在伞柄上,那是一个,除了自己的丈夫之外谁也没有爱过的女人,他想,为了保全丈夫留下的东西,他甚至可以嫁祸给亲生儿子,只为了调转环伺的群狼一时半刻的注意力,她可以毁掉他的前途甚至葬送他的生命。
岑路透过雨幕,看着那个女人沉睡着的小小土堆,就这样看了许久许久,久到当周浦深都以为他将会去拜别时,却只看见岑路转过了身,对他道:“走吧。”
周浦深立刻快步跟上了他,男人伸出一只强壮的手臂将他搂紧了怀里,而岑路没有拒绝。
两人依偎着朝墓园管理处走去了。
温青蓝的墓碑前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我是来取寄存的骨灰坛的。”岑路走到办事窗口,平静地说。
小小的办事处也如同外部宽阔的墓园一样,是近百人最终栖息之处。只不过不同的是他们无力承担在两平米的地方沉睡的价格,于是留给他们的只有墙壁上一只小小的盒子,放进鲜活的躯体化成的飞灰。
窗口之后的女人戴着厚重的酒瓶底眼镜,听了这话连头也不抬:“姓名。”
“岑路。”岑路回答道。
“不是说你的姓名!”女人有点不耐烦,“骨灰坛装着的那人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