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芳摇道:“我们已在听雨楼设下符阵结界,交与她昆仑虚的信号弹,若有异常,御剑便能及时赶到。而且我感知到有玄门的人进城,应是祁风师兄他们。”
谢长明道:“纵然那几人有错在先,琴妤杀人终归有罪,各位若是抓到她,如何处置?”
昆仑的六人各自思忖谢长明的问题,不约而同地都想起考核结束后,大殿之上,玄清掌门之言——
“是非对错,不可人云亦云,要看清本质,方能善始善终。世人与魔,切勿一概而论,人生恶念即为魔,魔生善念即为人。”
“不论善恶正邪,渡人亦是渡己。”
韩芳摇沉声道:“世人与魔,善与恶,无绝对之分。昆仑弟子下山不为铲除异己,行善、渡人,才是降妖除魔的本质。琴妤之事还未明朗,待之后真.相拨云见日,酌情处置。”
江枫一扫昆仑其余五人,他们看上去对韩芳摇的话都无异议。
自古以来,正邪势不两立,可昆仑的人竟说世人与魔、善与恶无绝对之分。魔界中人嗜杀成性,多少玄门弟子惨死于他们手下,绝不可能和平共处,遑论渡化妖邪。
凌烟阁弟子,遇魔,诛杀,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即便是魔界中人的婴孩余孽,也不该心生怜悯,对他们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谁又知道那些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小孩,日后不会是双手沾满鲜血,同样嗜杀成性的怪物?
妖邪性本恶,怎会因教化从而改变千百年来的孽根性?看来天下第一的玄门道派,除开弟子一骑绝尘的剑术、法术,除魔卫道的信念远不如其他门派。
与此同时,同为凌烟阁弟子的谢长明心中且有不同的看法。
走至交叉路口,谢长明、江枫同阿亭等人分别,阿亭他们回到薛府,祁风等人果然已回城。
“师兄,你们此次出城,是为何人?”
祁风是个长相俊秀的青年,在一众弟子中最为年长。他道:“我们本在京都设法寻杀音行迹,郊外有忽有冲天的煞气,尽管我们怀疑可能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想到你们即日便抵京都,遂追踪敌人的煞气出城。我们追至郊外的黑水镇,才发现对方是万魂谷的‘鬼将’战无涯,又因‘无名氏’徐离出现,撤离黑水镇,回京都与你们会合。”
韩芳摇惊诧:“万魂谷四大护法,竟有三人出现在京都?”
向星渝道:“看来就差四大护法中最强的‘涂山九尾’青绾了,真是可惜。”
凌青云问:“可惜什么?”
向星渝冷笑道:“可惜不能早日将万魂谷的妖孽一网打尽,杀个片甲不留。”
凌青云:“……”
他觉得这个瞬间向星渝比薛师弟还可怕。
韩芳摇道出琴妤可能知道杀音的下落以及她化成厉鬼害人的事情,祁风等人决定明日再去香雪海一趟。商讨完万魂谷之事,各人回房时已是夜阑人静。
翌日上午,阿亭、济慈、凌青云、韩芳摇、向星渝、薛敬之六人跟随一众师兄再次赴香雪海,白日的香雪海没有幻术加持,不似夜间瑰丽如绮梦,人也比夜间少。到了夜色降临,来往的客人没有昨晚的多,想来也是受了女鬼杀人的风.波影响。
一天下来,听雨楼相安无事。祁风让阿亭等师弟师妹先行回薛府,他们这些做师兄的留在听雨楼以防琴妤出现。单凭琴妤,不足以抵抗祁风他们,于是阿亭等人便返回薛府,恰好今夜薛衡宴请友人,得知他们回府,命下人请他们赴宴。
阿亭见过的傅清辞、陈子恒在场,除了他俩,还有一名未曾见过的俊美清雅的男子、一个姿容秀美的女子。
薛衡请阿亭他们入座,向友人介绍道:“这是舍弟敬之……”他依次介绍阿亭、韩芳摇、向星渝、济慈、凌青云,又向他们介绍自己的友人。除开阿亭知道的那两个,另两人是上官斐和凤仪公主。
向多年前京都第一美人盛宣和退婚的上官斐,多少和阿亭想象中的有些出入。本以为他应该是和傅清辞一样的冷面苛刻,却没想到他温和有礼。那凤仪公主,靡颜腻理,绝不逊色于慕如烟。
说来奇怪,慕如烟美则美矣,阿亭却总感觉她身上缺少了点什么。她缺少的东西,大概就是盛宣和能够将凤仪公主比下去的东西。
阿亭等人并未呆很久,仅介绍一番后,小坐了一会儿。众人分散回各自房中,阿亭觉得无聊,在薛府内闲走,迟迟没有回房。
绕了一圈,她不知不觉间又走到宴客厅附近的小院里,正打算折回房中休憩,里边有女子的声音响起——
“若是今日.你知道我会来,是不是就不会赴约了?”
是凤仪公主的声音。
“不会。”
简短的两个字,泄露出声音主人的冷漠。
凤仪公主悻悻道:“你明明就是一直在躲我!”
她的声音里有些许不甘、埋怨,更多却是委屈。
或许是怜惜这位受尽荣宠、身份尊贵的公主,又或许是他想到了些什么,终于不似刚才那般冷漠——
“凤仪,你不要等我。”
说出来的话仍旧是疏离的。
阿亭已经敛了气息,他们不会发觉,又怕路过的人撞见,偷听人说话的罪行被揭露。她转身想走,听到凤仪公主说起盛宣和的名字又止住了脚步——
“那你呢,可以不要再等盛宣和了吗?”
“她已经,走了很久了……”
凤仪的声音凄婉,即使没看见她的样子,也能想象得出她的眼睛里有一丝幽怨。
活着的人,永远也比不上死去的人,因为死人最美好的样子,会永久存放在他人的记忆里。正如酽酒佳酿,历久弥新,越放越香醇。死人的缺点被时间吹尽,只剩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
好奇心驱使阿亭往院中看去,傅清辞站在合抱的桃树下,地上是夜风吹落的、稀疏的桃花。
傅清辞道:“我知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他没有说出来,阿亭更加好奇了。她凝视着他的侧影,他不再是她见过的冷硬如冰的傅清辞了,他的眼神里有一丝不愿流露的情绪——讳莫如深,一惊扰,就会搅乱平静的水面。
知悉过往的凤仪不是局外的阿亭,她当然清楚他在想什么,也明白盛宣和的死于他而言是冰上的一道裂痕,外人以为这道裂痕无关紧要,表面上看着也确实如此。但是……
凤仪劝慰道:“你不负君主、高堂,不负天下黎民百姓,更不负你的理想、信念,你选择的是一条流芳百世的道路。清辞,盛宣和的死,错不在你。”
党派之争,注定伴随着牺牲。更何况盛氏一族有反叛之心,江山易主,古往今来,大多都是以血流成河、以千千万万的尸骨堆积而来的。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史官笔下也绝对是不吝啬任何的赞美之词写下当年之事。
风吹花落。傅清辞神色冷漠地望着夜月。今时月是古时月,今人却不见旧人来。
“可这京都,再也没有盛宣和了……”
作者有话要说:盛宣和:论我的黑粉如何转变成死忠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