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只能静水流深，无为不争。故而阴城的孩子们，无一人成为昆仑弟子。

此时阿亭也明白了卿哲宇话里的意思，三人间又陷入了无言的沉默当中。

“卿师兄！”有人把卿哲宇叫走。

阿亭看向奚夜，笑道：“黄予安呢？他也进入凌烟阁了吗？”

“嗯，”奚夜道：“不过予安的母亲身体不好，凌烟阁的人说先让他回家中陪母亲，等母亲的病情有所好转再上凌烟阁修行。”

“这样啊……”因卿哲宇那一番话，阿亭不似一开始那般随意。

“奚夜哥哥！阿亭道长！”

一个小女孩笑盈盈跑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年龄比她大一些的女孩。

阿亭记得她们，阿亭救出黄予安、奚夜二人抵达城门时，是这两个女孩送花给她。两个女孩，小的这个天真活泼，声音洪亮，一路跑过来；大的那个性情沉稳，她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嫣然动人。

阿亭对奚夜笑道：“阴城的这些孩子都很喜欢你呢，她们跟我说是你一直在保护她们。”

奚夜道：“要是他们都死了，我一个人就太无聊了。”

“才不是这样！”已经走到阿亭身边的小女孩说道：“奚夜哥哥为什么总是这样？明明就是很努力地在保护我们还不肯承认。”

“总是这样？”阿亭笑问。

小女孩道：“奚夜哥哥明明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哭闹的时候虽然会凶我，但是他还会说安慰我的话。”

“他怎么安慰你的？”

“他说宋道长会来救我们的，一定要活到那个时候，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去看阴城外面的天空，呼吸阴城外面的空气……因为我和奚夜哥哥一样，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抓进阴城了，我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

阿亭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温柔说道：“以后你长大一些了，便可以和你的奚夜哥哥他们一起游历九州大陆了。”

“恩！”小女孩笑着点头，眼眸亮晶晶的。

“对了，”阿亭问：“你方才说的那个宋道长是谁呀？”

大一点的那个女孩代为回答说：“是好几年前一个误入阴城的道长……”

她说起那个宋道长一直保护他们，后来在孩子们的帮助下，宋道长离开了阴城。宋道长向他们许诺一定会回来救他们，可几年过去，孩子们仍旧没有等到他回来。

阿亭心道：若这个姓宋的玄门弟子真的逃出阴城，他为何不向玄门禀告呢？几年时间音讯全无，只有一种可能——他已经去世了。或许是在阴城外的那片妖雾森林遇险，又或许是逃出结界森林时精疲力竭而亡。

奚夜大概早就猜到了，他安慰孩子们说宋道长一定会回来，是为了让孩子们怀着希望而生吧？

希望，这是在阴城无比珍贵的东西。

和两个女孩说了一会儿话，没多久凌青云便过来找她说济慈到现在都还没来，要不要回去看看。临走前，两个女孩被峨眉派的女弟子带走，奚夜独自送阿亭他们到清阳道观门口。

离开时，阿亭忽然问：

“奚夜，你认为宋道长还活着吗？”

奚夜沉默了一下，淡然道：“他死了。”

阿亭没想到奚夜如此笃定。

奚夜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不需要用那种虚假的希望欺骗自己。”

阿亭道：“但你却愿意编织出一个虚假的希望去安慰那些孩子。”

她展颜一笑，奚夜别开脸，有些不自然。

待阿亭和凌青云的身影渐渐变远，奚夜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愈加阴冷。

阿亭怎么也不会想到，奚夜如此笃定的原因其实包含了一个秘密。

而这个秘密就是——

杀死宋道长的人正是奚夜。

杀人者才能如此笃定。

奚夜忆起了数年前的场景，那时孩子们替宋道长引开城中的妖邪，奚夜接连避开妖邪，无意间跑到了城门附近。

那时宋道长已被妖怪拦住去路，为了求生他丑态百出，向妖怪跪地求饶。奚夜为救他，主动现身，只为能吸引妖怪注意，让他逃离险境。

而那个道貌岸然的人，颤抖着手指指向奚夜的方向，近似癫狂般喊道：“他在那里！快去杀他！他根骨极佳，我只是一介平庸之辈，他的心脏一定比我的更好食用！快去杀他啊！”

这人不知道的是，奚夜从小在阴城长大，存活至今，有两原因：一是他能在“狩猎”中躲过捕杀，二则——正因为他根骨极佳，法力低的妖邪不能食用他。

那人已被绝望和死亡的痛苦所侵蚀，违背了他们之间的诺言。

明明就说好了，他们帮他逃出去。

奚夜愿意舍弃性命，即使身死，也会帮他。

可为何会变成如此不堪的样子？

奚夜割破妖怪喉咙的那一瞬，鲜血喷洒，妖怪倒下时，他看见了那人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宋道长……”

奚夜伸手扶起他的那一刹那，轻声问：“你是不是从未想过要再次回来？”

他正欲回答，喉咙却涌.出.血来。

他低头看向奚夜。

冷峻的少年抬头，手握着匕首狠狠地剜着他的心脏，轻笑道：“看来你只能一直在这里陪我们了。”

语罢，奚夜脸上的笑意退去，神情阴冷至极。

背叛，无法饶恕，绝不原谅。

奚夜将他的尸体扔出城门外，要不了多久，他的尸体会被外边的凶兽咬食。

他最终成为了奚夜一人的秘密，阴城孩子们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