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三十三年秋,永寿帝驾崩,太子赵端即位,改名赵竚。次年,改元开元,是为开元帝。
起初,开元帝选贤任能,励精图治,劝课农桑,奖励耕织,同时听从驸马沈绉建议,广开集市,减免市税,使市集街贸在很短时间内得到迅速发展,府库也渐渐充盈起来。又依沈绉之言,准许商贾通过捐钱获得各种员外郎头衔,商人的地位因此大大提高。尽管此类头衔没有实权,仅是荣誉性质,一些通过贸易发家的新晋富裕大户,仍然将获得此类头衔视为莫大的荣耀,而朝廷则藉此填补了永寿帝留下的部分亏空。
在沈绉积极建言献策下,朝廷一直紧张的经济形势逐渐好转,朝臣皆言开元帝是中兴之主,沈绉则被誉为无冠宰相,意思是不居相位,而行宰相之实,与开元帝共决国家大事,真正的宰相不过领命执行罢了。
只有沈绉知道,当前的好转形势不过是表象,大魏统治阶级早已腐败不堪,一时的新政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各方贪腐势力拖回原轨,他能做的不过是缝缝补补,延缓它的灭亡。就像他和安平的关系,表面上非常恩爱,实则另有隐衷。
两人成亲三年多,一直没有生出子嗣,就很能说明问题。
当初沈绉喝下永寿帝赐下的毒酒,虽然当时就吐了出来,过后还服下能吸附砒霜的焦馒头粉和绿豆粉,却还是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除清余毒。而两人原本还算亲密的关系,也在此期间悄悄发生了改变。
一开始安平以为大行皇帝诵经为由,要在宫中小住几日,结果一去就是一整月,每日只是差人回府探视沈绉。
一个月后,经过发丧、宫中举哀、沐浴、饭含、入敛、发引等程序后,永寿帝的灵柩终于葬入宁陵。安平也回到了府中——安平公主府,不久又把沈是、沈昱接到公主府中。此后安平就没在驸马府过过夜,也很少让沈绉留宿在公主府中。
沈绉隐约觉得新皇帝和皇后看他的眼神不似往昔,于是借沈万昌生病之机辞官,欲回乡奉养祖父母,却被太子赵敞百般挽留而没能成行。不是没有采取过补救措施,奈何他越主动,安平就越有压力,小石庄往事是两人之间最大问题。
开元二年春,越王因“谋反”事泄被捕。
审讯时,越王高呼冤枉,朝野噤声。
越王伏诛前赵敞去探视,越王心灰意冷,要求见驸马沈绉一面,赵敞答应了。
沈绉依命来到宗正院,冷冷地注视着已憔悴得不成人形的越王。
越王见到沈绉,目光骤然变得疯狂,愤恨道:“想当初本王把你们奉为上宾,没想到你们竟都恩将仇报,先后背叛本王。尤其是你,若不是你转投老匹夫门下,今日待在这里就是赵端老狗头一家子!”
沈绉冷漠道:“如果你见我只是为了逞口舌之快,恕不奉陪。”转身欲走。
“等等!我想问你,为何当初选择老匹夫,而不是我!”越王叫住沈绉。
“士为知己者用。路人遇我,我故路人报之;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沈绉答道。
“哈哈哈,你骗谁呢,当初谁不是折节下士以求贤?偏他对你就‘国士遇之’了?可笑!”越王大笑,不信沈绉的理由。
“知道你哪一点最讨厌吗?就是自以为是,以为所有人都要投入你门下。自得自满,看似聪明,实则愚蠢,跟着你这样的人迟早要倒霉的。”沈绉厌恶道。
“你竟说我蠢,哈哈哈,或许我比不了你,但肯定比老匹夫的三个儿子强,先帝曾说我像年轻时的他。”越王再次大笑,好似听到很可笑的事一般。
“先帝说你像他,可他并没把帝位传给你。”沈绉冷冷道。
“你以为你的下场会比我好到哪里?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功高震主的结局吧?”越王气得发狂。
沈绉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越王,他怎会不知道功高震主的下场。赵攸,开元帝长子,死后追封愍怀太子,嫉他才高,死前念念不忘要除掉他。他之前各种辞官不受、谢绝加封,就是这个原因。
“我当然知道,所以一直谨守本分,以免落得你这样的下场。”沈绉平静道。
“原来如此,这么说毒杀我父王你也有份吧,不,你是他们的智囊,此计一定是你出的,这种出其不意的把戏可是你最擅长的!”越王咬牙切齿道,恨不得把沈绉吃下肚。
沈绉沉默,齐王倒下的瞬间他就猜到是赵端父子做的。如果赵端登基,为了拉拢人心,必不能对齐王、越王下手,他怕承担残害手足子侄的恶名,也怕给四方势力以造反的借口。可齐王、越王不除,必成心腹大患,迟早都要刀兵相见。与其如坐针毡,日夜不安,不如先下手为强,趁着旁人想不到的机会下手,这样谁都不会怀疑到他头上,不光除了对手,还可以“没有理由下手”撇清关系,装可怜、博同情。
只是沈绉没料到淮南王竟意外身亡,这让他对自己的推测有些动摇,当永寿帝宣布拘禁太子父子、立越王为太孙时,他甚至怀疑过越王。直到赵敞巧言申辩、众臣求情,而永寿帝吩咐的禁卫军迟迟不入内的时候,他才终于确定赵端父子才是幕后黑手。而淮南王确实只是个意外,看赵端痛悔的神情就知道,他是多么后悔没有让蠢笨的二儿子知道内情。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你走吧,我会转告江小姐,她的夫君现在已经成为大魏权倾朝野的驸马、无冠宰相,早忘了她的血海冤仇,可以为了荣华富贵而甘为杀妻仇人做牛做马。”越王讽刺道。
“害我妻子的是你!我一直想把你碎尸万段,可惜没机会,不过我很高兴搅了你的皇帝梦。齐王是个枭雄,可惜有你这样阴暗下流的儿子,他的死因我不知道,是我做的我绝不否认,不是我做的我问心无愧。”沈绉握紧拳头,怒道。
“哈哈哈,你个糊涂蛋!杀江小姐于我有什么好处?我又没有妹妹嫁给你。”越王冷笑。
“先帝赐婚,你为了破坏我跟安平公主的婚约,故意杀了江小姐,嫁祸给陛下,好让我怨恨陛下。可惜你的破绽太明显了,先帝已然赐婚,陛下根本就没有动手的理由。即使他想让我忘掉江小姐,也不会选择那样的时机,因为江小姐一出事,所有人都会怀疑他,那样做只会适得其反,陛下怎么可能犯那样低级的错误?凶嫌只可能是你!”沈绉道。
“哼,我父王一死,所有人都会怀疑赵端,他不还是下手了吗?可他是怎么辩解的?‘没有理由’。不错,江小姐被害,赵端也是最大嫌疑人,可他不光成功说服了你,摆脱嫌疑,还把事儿往我身上赖,这老狗贯会耍这种把戏。对本王来说,不杀江小姐才是上上之策,这样你的心里就永远都是江小姐,永远不可能死心塌地为赵端卖命。”越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