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啊!我们赶紧回去吧。有什么事以后慢慢说,你这身子还没好,不能这样激动!”
“不对!你看看!你好好看看!应该有的!你记得吗!这里是有一片林子的!应该有的!不对!”
我魔怔了似的一遍遍的重复应该有的,然后,疯了似的寻找。直到我提醒,老哥好像才觉得确实有点不对劲,他回身望了望身后的小黑点一般的城池,又望了望身前的空无一物。忽然觉得,这里确实应该有座山的,一瞬间他的眼神里也闪露着疑惑。但究竟是为什么没了,他没工夫去想,因为眼前的人疯了般在哭喊寻找。他没时间想别的,硬拖着人回了营帐。
这一路因为我的不配合,又怕扯着我的伤口,实在是费了他不少力气。尽管他再小心,我的伤口还是挣裂了几处,染透了本就单薄的衣衫,远看上去就像是又被人刺杀了一回。吓得前来接应的人以为是又遇到了偷袭。
直到回了城,我才脱力般的安静了下来。但是一起流失的仿佛还有我的生命力。我没管周围人的手忙脚乱。我只想我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拿着那封来信,将短短几句的信件看了几百遍,就像要把信纸看穿就能看出真相一般,紧攥着信纸。京都来人做好了万全准备,准备将那传说中的神兽“捉拿归案”,去救人间垂垂老矣的无上至尊。但看着那片突然消失的山林,想必他们是没讨到好处,但是,他们一定是逼景淮逼到了穷尽的程度,那现在呢?情况怎么样?那片山林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忽然不见?景淮现在怎么样了?受伤了吗?
一个个的疑问在我脑海里环绕,我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痛了,喉中腥甜再也压不住地从口
中喷了出来。把一直候在一旁老哥吓了一跳,赶紧唤了大夫来把脉。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事,比起我,不明情况的景淮处才是凶险万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不相信他会死,他可是神兽,怎么会轻易被凡人弄丢了性命。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我不知道,让他封了山。
没关系,我可以等,等到一切风平浪静,等他重新开放山林的那一日。
没关系,只要他无事,他可以守着他的山,我守着他就是了。
我休养好后不久便听说京中皇帝不堪病痛折磨,离了世,到底还是没能实现他长生不老的奢望。而新登基的皇帝年轻气盛,势要打出一片自己的江山,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他上任的第一步便是急于整理老皇帝留下的朝臣,提防着有人威胁他的新政。我趁着这个机会向京中请了辞,新帝作势挽留了几番便也欣然同意了。接着又是好一番表彰与赏赐,以彰显皇恩浩荡。
我给家里去了封家书,说明了情况,父母亲没有阻止我辞官,只说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我十分感激父母的宽容。三代忠将,终是断送在了我的手里。遗憾但我却不后悔。
至于我,我现在只想守着他,等着他。
我在原来的山林入口处搭了个屋子,老哥他们等旧友会时常来看我,没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守在这里。我觉得,我一定是上辈子积了很厚的福气,这辈子才能遇到这样好的父母,这样好的兄弟,这样好的他。
我不知道要在这里守多少年,山林才会重新出现。但是,我依然坚信他还在,只是受了点儿伤,需要时间休养。就像我中了毒箭一样,休养好了,他自然就会出来见我了。所以总有一天我们能再见。
最近,我发现了一件事情。这么多年了,老哥他们已经有了明显的老态,而我依然停留在了三十岁、他为我解毒那一年的模样。想来是在我中箭时,景淮给我吃了什么用了什么的缘故。不过这样也好,我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在这里长久的等下去。
我说了,我会用我的余生,守在这里,陪着你,不管以何种形式。
第15章一个旁观者的独白*相伴
我叫化田,是一只讹兽。同鹿蜀一样,也是一只神兽。
只不过不同于他的是,我有名字。自我第一次出林游历归来,便为自己取了一个人类的名字——化田,以便更加方便地混入人群中。
我自小便生活在这林子中,不过同鹿蜀那沉闷的性子不同,这片山林对于我这种跳脱的性子来说实在是无聊的紧。要是让我像那家伙一样,千百年来一心一意地守着这一成不变的地儿,我是会疯的。我不是他,不会用什么生来就要背负责任这一套虚的糊弄自己、困住自己一辈子。他那家伙,看上去对别人宽容、乐观的很,但其实对自己狠心的厉害。要我说兽生得意须尽欢,趁着身子骨儿还硬朗,该玩的就得玩。
我的前半生可以说是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辣,却没有尝过苦是什么滋味儿,当然我也不想尝。这么些年人间景色繁繁复复,光是看着他们一个个为情所困、为爱生忧、为生计所困的样子就觉得头疼。想不通为什么他们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可为,却还是要去试一试,更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这么穷,穷到连口饭都吃不上。实在是另兽费解。这种事儿我是懒得去深入思索的,若是碰上鹿蜀,还记得的话就会问他两句,虽说他整日将自己闷在这林中,但关于这些事情,总有他自己的见解。
每次从外面回来我都会去找鹿蜀说一会子话。因为我怕他一个人憋死在这林子之中。但是这家伙每次见了我都躲闪不及,开始还能耐着性子听我说两句,若我说的多了,他便会不耐烦的赶人,我真的是,一腔好心喂了狗。被他气个半死。但是,能怎么样呢?山中岁月悠长,又只有我二人为伴,我又不能掐死他,只能宠着。
我想过带着他一起下山去玩,还总拿些美味的吃食、新鲜玩意儿勾他。但是他总是板着脸将我驳回。我知道,他是将这座山背在了自己的背上,生怕自己不在,他的家也就没了。这种顽固,我是说不通了,便也只能随它去。
我还记得,好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具体是哪年发生的事情我也记不清楚了,只是模糊地记得,按我们神兽的计数方式来说应该勉强是我们刚成年的年纪。那个时候的我跟现在一样有事没事就溜出去转转,林子外面的世界总是充满了吸引力。所以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间与鹿蜀相识的。等我发觉的时候,俩人已经是很熟的了。这让我不禁有点郁闷。毕竟,这么多年了,鹿蜀也只与我一人亲近。忽然被一个外人插入,总觉得所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一般,浑身不舒服。
但是,鹿蜀跟我说那人很有趣,知道很多事情,会说与他听解闷。我想我也经常跟你说外面的事情怎不见得你觉得有趣,还净嫌我烦人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还是有点开心的。毕竟这家伙已经将自己困在这里也有些年岁了,劝都劝不出去。所以于他来说即使走不出去,从外面的人口中听听外面的世界也是好的。我便没有多加干涉。
自从结识了新朋友之后,鹿蜀开朗了许多。会主动问我一些关于山下的事情。比如听说哪哪又开了座茶肆,味道颇是不错;哪里又开了家酒楼,酒是什么味道等。现在想来,他对外面的世界还是有一点向往的吧。
但是,不得不说,人类的寿命总是短暂的。尤其是当兵的,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碰上支暗箭,被夺了性命去。
那人就是这样陪了鹿蜀几年后走了。虽然鹿蜀嘴上不说,但我能看得出那人的离去对于鹿蜀那家伙来说打击还是很大的。至于我嘛,倒是没什么感觉,一来我与那人并不相熟,而来见得多了我自然知道,人这种短命的物种,总归是要离去的。对于我们两个老东西来说能陪伴彼此的,只有对方。
那人死前应该是留了什么话的。下了战场之后,有人便将他的尸首送来了林中。说是他吩咐过了要将他送到这里来。
是鹿蜀去接的。
彼时尚年轻着的鹿蜀只是接过他的尸体,对来人道了谢,然后不发一言,往林深处走去。
他没有哭反倒是让我很担心,忍不住悄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做什么傻事。他单纯的很,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得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参透生离死别这个道理,我怕他经不住这样的离别。不过一路上他都很平静。
但幸好,神兽就是神兽,是不会轻易被一点小事打败。他找了一处阳光充足的地方,然后平静的挖了个坑,将那人放入坑中,凝视了许久,像是确认他的死亡一般,然后填上了土。看着他手中最后一抔土从他掌中漏下,我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还好。
看这样子,事情办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离开了。但是鹿蜀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我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只见他一直沉默着,沉默着。然后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