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外面的柏油马路晒得黏脚,可秦梓枭的心里却冰凉一片。
丁畾拍了拍秦梓枭的肩膀,他手刚落上去,秦梓枭就塌了下去,因为过度缺水,他的嘴唇干裂出几道口子,随着秦梓枭的开口而渗出血丝来。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一怀吗?”丁畾叹了一口气。
秦梓枭的嗓子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每一个字都是气声。“不了,他还差两个星期就回来了。”
余下的话秦梓枭没有说,丁畾都知道,援非的队员不能说走就走得要申请得到批复才能回来,而且盛一怀回来确实什么也看不到了,没有人知道老太太生前怎么申请的捐赠协议,而且直系亲属的名字是盛媛。
盛媛虽然不是直接凶手,可老太太的死也是她一手促成的,虽然免了牢狱之灾,但是在看守所里那几天并不好过,不告诉盛一怀但是不能不告诉老太太的几个儿女。
过来的也就是三个儿女,孙子辈的都没来,虽然平时这三个人对老太太不闻不问,但生死皆大事,他们不得不来,盛媛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丁畾瞥了一眼没再理会儿。
本来只是个告别仪式,可偏偏盛媛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非得提起盛一怀。
“老太太走了,盛一怀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最疼他的两个人走了,他一个都没在身边,真是借不上什么力。现在想想,爸当年总说把最重要的留给他大孙子,不就是这医院么,可临到咽气,他大孙子也没回来。老太太也是这样。”语气之中并没有多少伤心之情,好像床上安详地躺着的只是一个阳寿已尽的陌生老太太而已。
站在床边的盛明与盛和脸色一变,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快得像从窗户吹进来的热浪一样。当年老头除了医院还留给盛一怀一个价值连城的处方药配方。这件事他们瞒得严严实实,从始至终盛一怀都不知道,因为那处方他们找人已经卖到了国外,那是一笔让他们俩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钱,这钱盛媛是不知道的,只有兄弟俩清楚。
老太太走得干干净净,什么话都没说,除了沙发上的两条毛巾和一条上了年纪的老花猫还有一封信什么都没留。
第二天老太太的遗体被接走,秦梓枭回家收拾老太太的衣服,根据当地的风俗,人死之后生前所有的东西都要在墓前烧掉的,要不然在下面没有衣服穿。
家里老花猫蔫吧吧的,连秦梓枭给的鱼罐头都没碰,没时间管他,秦梓枭开着车带着老太太生前的衣物,和阴阳先生一起去了盛一怀家的祖坟。
找的阴阳先生还以为秦梓枭是亲孙子,一路上说了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到了村口正好碰到上次盛一怀的亲戚,知道这个消息拍了拍秦梓枭的肩膀,在村子里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给老太太下葬去了。
留了几件奶奶生前经常穿的衣服在棺材里,其他的秦梓枭都在坟前烧掉了。阴阳先生说了一堆让秦梓枭回去做的事情,他一件都没记住,因为那些都是关系到后代运势的,跟他无关,也没有必要。
他不信不代表别人不信,阴阳先生被留在了村子,秦梓枭一个人回去的。推开门他还下意识地等着奶奶那一句孙媳妇,可惜回应他的是空荡荡的房间。没有开灯,屋里很黑,他走到奶奶的床边把老花猫抱到了次卧,靠在床头看着他和盛一怀的照片发呆。
老花猫一口都没吃,连秦梓枭放的水都没喝,就这样绝食一整天,到底是动物长情,人的情分太薄。
“大花,你得吃点,他以后再也没有奶奶了,不能再少了你,起码看着你也是个念想。”秦梓枭觉得老花猫是能听得懂的,可老花猫不理他,挠了他一下就跳到床下回到奶奶的卧室,跳起来把门也关上了,似乎不耐烦听秦梓枭的话。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老花猫不吃不喝,把绝食进行到底,秦梓枭周末回来的时候老花猫直接瘫在了沙发上,秦梓枭直接把猫抱到了宠物医院静点去了。
总算是捡回一条命,“大花,我知道你难过,可奶奶回不来了。”秦梓枭这几天的眼睛都没消肿过,本来眼睛就小,这下完全是脸皮上面划了一条缝,老花猫抱着的是奶奶一张年轻时候的照片,不知道它从哪翻出来的。
老花猫舔了舔刚才打针的地方,喵了一声,秦梓枭摸了摸它脑袋,给了块小鱼干,老花猫闻了闻叼到床里面吃了起来。
这半年来前四个月盛一怀是没办法和秦梓枭视频,他只要露脸,秦梓枭就肯定会发现问题,直到一个月前知道自己的检查结果是阴性他才放心,但自己现在实在是瘦得太厉害,几乎脱相,盛一怀怕吓到秦梓枭也就没再视频过。
他告诉秦梓枭是明天的飞机,其实是今天晚上的,他想给秦梓枭一个惊喜,回去和来的时候不一样,要带的东西挺多,其实主要是咖啡,阿斯马拉的咖啡很香,秦梓枭一定会喜欢。他给奶奶做了一个披肩,是纯手工的,他跟当地的护士学了整整一个月才学会,花纹倒不复杂。还有一盆从沙漠里挖出来的小仙人掌,连沙子都是原产的,想必奶奶会喜欢,他还做了一个仙人掌干花相册,各种颜色和形状的都有,他本来打算用手机拍下来的,但是总觉得隔着屏幕看总是少了那么一点灵动。
回去的时候总是比来的时候要漫长,折腾两天终于到家,庄然和李显把陈老接回去,顺便把他扔在了自家楼下,时间还早,今天又是周五,秦梓枭不可能在家的。
他习惯性地打开手机要看看监控,才想起来一直都忘记管秦梓枭要新装监控的APP了,都到家门口了还看什么监控,他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还脱相得厉害,以至于楼下的大妈没认出来盛一怀。
他欢欢喜喜地拿着钥匙开门,插了三次才怼了进去,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他的心情飘到了极致,他进屋喊了一声“奶奶,我回来了。”
房子空荡得厉害,盛一怀几乎听到了回音,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干净得有些没有人气。
推开奶奶的门,被子叠放的整整齐齐,桌子上只有奶奶的首饰盒,盛一怀皱了皱眉,就连老花猫也都没在。
他拿出手机找到了保姆阿姨的电话,无人接通,他下楼顶着太阳往之前买的房子里走,站在303门外敲了半天的门,盛一怀拿出钥匙开了门。屋子里一股灰尘味儿,屋里屋外一点生活的踪迹都没有,他的心开始往下坠。
秦梓枭看了看时间,下午一点,该去宠物医院把老花猫接回来了,他到宠物店里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他连连抱歉,宠物医院的老板笑着摆了摆手。
可能是刚打完疫苗的关系,老花猫像是外面晒蔫了的树叶一样,没什么精神。因为老花猫是只野猫,宁死不屈,秦梓枭买的便携箱根本没用上。
宠物医院离家不远,就隔了几条街,秦梓枭开着车,老花猫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上,这会儿才精神一点。
秦梓枭在楼下随便买了点东西就拿了上去,他好久没有做饭了,其实以前他也不爱做饭,因为只要他说家里的保姆就会准备好,只是和盛怀在一起的时候总吃外卖少了很多人间烟火气息,不像是过日子,所以很多时候,能做他就做。
拧动门锁,刚拧了半圈门就开了,他轻轻拉开门,客厅本来就是暗厅,盛一怀又晒得黝黑又清瘦了不少,以至于秦梓枭第一眼没认出来坐在沙发上的人是盛一怀。
老花猫倒是先扑了过去在盛一怀的身上一顿踩,像是发泄什么不满。盛一怀的胳膊上多了好几道抓痕。
不待秦梓枭开口,盛一怀抬起头,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他没见到保姆阿姨的人,可保姆阿姨看到未接电话却给他打了过来,没想到开口就是噩耗,让他节哀。
盛一怀回来才后知后觉地打开奶奶的柜子,一件衣服都没有,柜子里放着两条一模一样的手打围巾和几本厚厚的日记,还有一封没有密封的信,盛一怀无法再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