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慰了她几句,她只是个被困在一方天地许多年的妇人,见识浅短,加上有心人挑拨,说出那些事也情有可原。
从思思的嘴里,我对孟瑶又了解了一些,孟诗是个性温和的人,平日也不顶撞老鸨,后来她年老色衰了,老鸨总是派给她一些一言难尽的客人,这对一个曾经是头牌,还抱有才华的女子来说是莫大的屈辱,但孟诗为了能养活自己和孟瑶,都一一受了,少数几次和老鸨顶嘴,也都是为了保护孟瑶,有时孟诗吵不过,思思便会为他出头。
孟瑶从小就很会讨勾栏里姐姐们的欢心,他知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有时候孟诗明明什么事情都没做也会被勾栏里的姐妹针对,为了让孟诗好过些,也为了让自己好过些,孟瑶从小就任劳任怨的替那些勾栏女子跑腿,嘴巴也甜的很。
思思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微微笑了一下,我终于从那笑容中寻得一丝昔日勾栏头牌的风韵。
“小瑶儿也不是一直都乖的……从前有个客人,有点怪癖好,打了孟诗,让她赤身裸体的趴在街上,那时还没有很晚,街上还有许多人,孟诗捂着身子都不敢起来,还是我把她扶了起来,小瑶儿要为母亲出头,那客人还把小瑶儿一脚从楼上踹到了楼下,我们都不敢出声,那时还有个姐妹叫安心,我听见她还在一旁幸灾乐祸,还和她打了一架……后来那客人又来了,点了安心作陪,小瑶儿像是没事一样的给那客人端茶送水,可后来那客人在茅厕上吐下泻,说是安心太脏了才让他如此,把安心也打了一顿。”
(上半段出自原著)
我心下了然,这是孟瑶的小报复,倒是一箭双雕,人都是有脾气的,如果是我,怕只是心平气和佯装无事的给那人送菜都难。
思思又和我说了些孟瑶小时候的事情,替母亲出头,是一时冲动,随后的报复,确实心思细腻,一个机敏沉稳又不乏小心思的少年渐渐在我心中成型。
只是见母亲受了这样大的屈辱,金光瑶日后烧思诗轩的行为我便瞬间理解了,世人只以为他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出生,但金光瑶这样的人不会不明白,一场大火并不会烧毁流言蜚语。
他烧的是自己出生便莫名带着的原罪,也是自己年少时所有的忍气吞声,是为母复仇,也是为自己复仇。
从思思家离开时,思思将我送到了门口,犹豫再三道:“白姑娘,小瑶儿他不是个坏人,虽然我不知道他后来为何变了,可他从前是个好孩子,他的坟在哪我也不知道,可你是宫里来的大官,若是有机会……替我给他烧些纸钱吧。”
我点了点头,留了些银两给她,随后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云萍城已无我想要的东西,我想,我该去清河探一探了。
-TBC-
第二章二、相逢
皇上似乎对编写《仙门编年史》这件事很上心,也难怪,自从瞭望台建起了以后,皇家也征用了一些,边防稳固,邪祟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整个天下可谓是海晏河清,虽然我原先觉得皇上没事搞什么编年史是吃饱了撑的,可云萍一游,倒是勾起了我的一些兴趣。
只可惜,我策马一路而去,除了被皇家征用的那些瞭望台,许多都已经破败了。
到了清河,我换了套官服,带上了皇令,叩响了不净世的大门,我知道如今聂氏的宗主和金光瑶那些讳莫如深的过往,不带点威严定然是撬不开他的嘴的。
果然,我和聂怀桑对坐下来,待客倒是周到,好茶好水仅供着上,却同我顾左右而言他,我解下皇令放在桌上,正色道:“聂宗主,我是朝廷中人,和你们玄门没有任何利害关系,此番前来,只为求一个公平公正的过往,至于你们那些恩怨,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本官心中自有判断。”
聂怀桑见糊弄不过我,也放下手中一直摇着的扇子,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三哥……金光瑶,曾经也是待我很好的。”
时年孟瑶尚未及冠,得了蓝曦臣的推荐信来到了不净世,聂氏的宗主都是早死的命,聂明玦尚未而立已是宗主,聂怀桑作为和他同父异母的次子,天资不高,也不喜欢修习刀法,在不净世并不起眼。
孟瑶来了以后,因着蓝曦臣的推荐,加上人又机灵,很快便得到了聂明玦的赏识,将其封为副使带在身边,温氏为祸,射日之征已经开启,孟瑶也算是一路跟着聂明玦披荆斩棘。
说到这里,聂怀桑笑了笑,“史官看的出来,我不爱修习聂家刀法,那时大哥敲打我敲打的紧,我总是抓着三哥的袖子躲在他背后,哦,就是金光瑶,对不起,三哥叫习惯了。”
我摇了摇头,“无妨,聂宗主怎么习惯怎么来。”
孟瑶虽然在聂氏节节高升,但是在聂氏过的并不开心,甚至可以说,在聂明玦和聂怀桑不在的时候,他因为出身不干净的原因,处处受着压迫,聂明玦就是一次无意间听见聂家修士背后的议论,才决定要提拔孟瑶。
“我曾问过大哥,当时是如何想的,大哥告诉我,三哥总是最后一个清理战场,最后一个离开,除了清理战场,也不忘安抚那些因战乱而受到侵害的民众,但是最终让他下决心提拔三哥的原因,是他当时拔刀想要教训那些嘴碎的聂家修士,三哥却伸手拦住了他。”
我点了点头,直到此时,孟瑶都依旧是云萍那个虽然聪明但善良的少年,他出生糟粕之地,比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更能明白人间疾苦,可惜,虽然是娼妓的儿子,但也是金光善的儿子,如今却给聂家那些修士打下手,背后的议论之声想必从来没有停过。
有些罪孽,大约真的是出生便带着的,他一生都为其所困,也在为此抗争。
聂怀桑也说到了这些,“我也曾劝诫过那些嘴碎的修士,但我那时在不净世并没有什么威严,他们听我的话,也不过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而大哥又是个粗人,从来不在意这些,我知道,在我不在的时候,那些修士没少数落三哥。”
我笑了笑,“欺软怕硬之徒,皇宫里也不少。”
聂怀桑喝了口茶,道:“你知道吗,其实我早看出来曦臣哥待三哥是有些不同的,只是我那时还不知道三哥于他有救命之恩。”
“哦?”我放下手中茶盏,“愿闻其详。”
“河间战场之后,曦臣哥和大哥汇合,史官大概也能猜得到,聂家的修士并不服气三哥,甚至连他递来的茶水都嫌脏,当时有许多人在,只有曦臣哥待他毫无嫌隙,还道了谢。”
我想了想云萍那个小屋,想必泽芜君逃难时也是和孟瑶同宿一处,睡都一起睡过了,还会嫌弃别人递来的茶么?
“不过也正是因为曦臣哥那日的一番话,大哥给三哥写了举荐信,三哥去了金家,后来的事……大哥撞到他为了战功杀了金家修士,大哥自己还被他的苦肉计暗算了,我也曾问过,大哥提及就十分气愤,不肯细说,呵呵,说来史官可能不信,三哥刚走那会,我还偷偷在屋里哭过,那时想着,以后大哥训诫我时就再也没有人可以让我抓着袖子了。”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不是曦臣哥告诉了大哥,三哥也不会去金家,不会和大哥有嫌隙,不会有后来那些事,最后三哥死在曦臣哥的剑下,史官你说,这算不算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呢?”
我沉默,我还没有见过泽芜君,三尊过往在玄门之中也是鲜少提及的秘密,仅凭他一人之言,我无法评价。
只是在我听下来,金光瑶绝非池中之物,就算没有聂明玦的引荐,没有蓝曦臣的问询,他也一定会找到一条路,通往他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