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方景林结结巴巴的解释,张大人仔细打量了方少泽一番,疑惑道:”你们方家的大少爷不一直都是方少军吗?为何你却从未提起过这孩子?”
方景林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勉强笑道:”这…这孩子在乡下多年,我也一直没回去过,所以眼下还不知个中细节,还请大人原谅!待我写信去是问问我那老娘吧!”
张大人朗声笑道:“你这是人是怎么回事?这儿子都快二十岁了,你还跟我说不清楚细节?唉,罢了罢了,反正这是你的家事,我也管不了!”
说着,张大人凑到了方少泽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哎呀,贤侄!今日这事完全是个意外啊,意外!方才我和你爹喝酒喝糊涂了,你可莫要记在心上!”
又将那两银票揣回怀中,张大人将手上的玉扳指拿了下来:“贤侄,咱们这头一回见面就闹了这么大的误会,我这做大伯的也没什么表示,这枚玉扳指就当是见面礼了吧!下回得了机会,我再好生招待你!”
可方少泽却面色冷淡并无反应,也全然没有将玉扳指接过来的打算。
张大人倒也没计较,扭头对方景林道:“咱俩这长辈也真是不像样!怎的将孩子吓成这样?”
方景林也尴尬得很,一心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便瞪着方少泽道:“还愣着做什么!”
可方少泽却毫不退让,定定望着方景林,目光冷漠的很。一旁的洛青禾看不下去了,顺手将玉扳指接过来,却面带鄙夷的一语不发。
方才还一身官威的张大人此时却大度的很,招来自己的下人,打了个招呼就要回府。
临走时,张大人却又意味深长的对着方景林道:“方大人,你这儿子日后必成大器呀!”
望着张大人优哉游哉的背影,方景林老脸一红,咬着牙斥道:“逆子!赶紧回去!”说着又狠狠瞪了方少泽一眼,佛袖而去。
刚才还喧闹的禧翠阁门口便只剩下了洛青禾和方少泽二人,望着他那眼中的失落与悲切,洛青禾长叹了口气。
”老爷哪个姨娘屋里都没去吗?”
听丫鬟过来传话,秦氏很是不解,多年来她对方景林的秉性很是了解,若床上没个温香软玉他是断断睡不着的!可今日…却为何如此奇怪?
那丫鬟点点头,小声解释道:“方才姥爷还嘱咐门口的家丁让他们先别关门,等着迎大少爷呢!”
“大少爷?他怎知道大少爷何时回来?”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方才奴婢想打探来着,可出去的人却没一个敢开口的。”
秦氏思衬一番,心中猜测道:莫不是方才在外头方景林趁机将方少泽赶回去的时候,那话说的不体面,怕传出来给方府丢脸?
如此一想秦氏倒也有些安心,心满意足的让丫鬟去将仓库里用不上的旧东西和便宜物件都收拾起来一同给方少泽带回罗泉去,秦氏觉得他们那乡下地方,怕也只能配得上这等东西了!
第二日清晨
洛青禾张罗半晌后,才满面红光的去了方少泽那儿敲门。
望着洛青禾这开朗活泼的样子,屋子里闷了一宿的沉郁也仿佛散了些去,在门口小心翼翼守了一夜的琪儿此刻也终于松了口气,笑道:“洛姑娘,你是咱方府的客人却将咱们这些奴婢的活儿都做完了,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奴婢可怎么办呢!”
“怕什么?姐姐护着你就是了!”洛青禾听了,豪气冲天的一拍胸脯。
见她这大大咧咧的行为,方少泽皱眉轻斥道:“你一个女子,莫要做些粗鄙的动作!”
一旁的琪儿见了偷偷笑道:这大少爷虽说面上总是嫌弃洛姑娘,可却也从未真的对她生过气,有过厌恶之情。
掀开盖子,着这食盒中花样精致的糕点,琪儿真心赞叹道:“这点心怎的这般好看!”
方少泽听闻低头往食盒中看去,一见着这熟悉的样子便轻笑道:“这叫六奉什锦盒,是咱们罗泉方家最拿手的传家手艺,你也吃两个吧!”
“这可不成!我等二位吃完了再说吧!”虽是见方少泽如此抬举自己,可琪儿却依旧很是懂得分寸,轻笑着为二人摆好了碗筷。
“琪儿,这点心厨房中还有,你再给二少爷送一盒吧!”洛青禾笑着嘱咐道。
方少泽也面色不变附和道:“嗯,正好趁这机会,你再替我谢谢二少爷昨日关照了温婆婆。”
“是。”琪儿乖巧应下,快步离开了。
“这方府上下也就琪儿对你最是尊敬了!”洛青禾开着玩笑,又顺手从荷包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方少泽道:“这东西我留着也没用,还是给你了吧!”
方少泽定睛一看,竟然发现这物件正是他俩在街上同那中年男子换来的古董,小麒麟书滴。
“正好昨日我还占你的便宜,得了个玉扳指,左右那东西你也不想要。可我想着白拿也不好,就将这书滴送你了,一会儿我把这玉扳指拿去典当行当了,换成银票留着咱们路上花!”
听见玉扳指,方少泽顿时冷了脸,可又听洛青禾说要将它当了,方少泽的脸色便又明朗回来,别扭道:“那行吧,我就勉强同意了。”
似乎不想再继续聊这玉扳指,方少泽又清了清嗓子!端出食盒下一层杂粮粥问道:“这粥的花样倒是多得很!”
“那当然了!现在天气正热得很,我放了许多清热解暑的东西,还特意放了huangbing糖,熬了一个时辰呢!”
“不就是个粥吗?哪来那么多说法?”
’哼!不识好人心!我都后悔将那小麒麟给你了!”
’到我手里还想要回去,你也是想瞎了心!”方少泽笑完了,却又忽然正色道:“一会儿出去置办些东西,待方老爷回府时知会他一声,咱们过两日回罗泉去吧!”
听完这话,洛青禾悄悄抬眼看了看他的脸色,却发现方少泽眼神淡漠。又换上了一副灿烂的笑容,洛青禾开心道:“好!咱们回罗泉去!”
“回罗泉做什么?’门外刚要进来的温婆婆只听见了这句话,当时疑惑道。
可方少泽却并未解释,只是点点头道:“一会儿你同我们一起出去吧,看看有什么想带回去的东西。”
“为何要回去,咱们不才刚到吗?”温婆婆却有些不依不饶。
“嗯,那日困在七贤岭时,我大病了一场耽搁了许多天,也就错过了应试。这下一场应试还不知何时举行呢!我也实在放心不下祖母,便不想在京城待着了。”
听着方少泽的解释,温婆婆却毫不在乎别的,满脑子只有四个大字:错过应试!
完了完了,少爷就几个月白折腾了,这回要是回去了,只怕自家少爷这一生都要委屈在罗泉那偏远的地方。
不对呀!温婆婆灵光一闪,赶忙挣扎道:”少爷现在不正住在方老爷家中吗?为何不留下?”
一听这话,向来和善的方少泽却忽然冷了脸,淡淡道:’温婆婆,你这意思莫非是舍不得方府的好日子?你若不愿回去,就自己留在这儿吧!”
温婆婆见方少泽这等态度,当时又羞又急,羞的是自己的意思被误解,急的这是那罗泉方府中原本就有许多人等着看少爷笑话,如今他说回去了只怕在府中更是无立足之地了。
不过虽然温婆婆才到京城,可多年在大宅院里生活的经验让她发现,那方少君的风度和的心态太原要比方少泽好上许多,不愧是在这广陵中长大的人,到底是见过世面!可原本见过世面的,应该也有她的四少爷呀!
见她这样,方少泽却并不打算听她解释,匆匆吃了两口饭同着洛青禾上街去了。
温婆婆见二人走了,便又心有不甘的坐在院子中哭了起来。待路过的琪儿上前关心时,温婆婆悲悲切切地问道:“莫非是方老爷不待见大少爷,才将他给逼走的吗?”
此话一出琪儿也沉默了,心道:自打大少爷到了京城后,老爷看都没看过他一眼,这处境真不是一句“不待见”就能形容的!
可没成想,二人在院子中的对话早已被多嘴的人传去了方少君那儿。
方少君听完后一语不发,静静的发了很久的呆终于才下定了决心,将自己所有的银票碎银都敛在了一起,又找去秦氏屋里道:“娘,大哥总归是方将名正言顺的少爷,若是两手空空的回去只怕要落人话柄!况且,几十年后咱们都有落叶归根的那一天,哪怕是为了咱们在罗泉的处境,还请母亲对大哥照顾一二!”
秦氏听这话也有道理,再加上她一心所求不过是让方少泽莫要拦了自己亲儿子路的路,所以一听他要离开,秦氏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大方道:“娘这儿还有三千两银票,让你大哥带回去吧!他有了这银子,在罗泉也能富甲一方,吃穿不愁!”
方少君面色一喜赶忙恭敬道谢,揣着银票就要去等方少泽。
秦氏刚花出去三千钱两白银,缓过气来却觉得有些肉疼,可这时,府上的家丁却大包小裹的搬了许多东西进来。
望着那桌上大大小小的礼品盒子,秦氏疑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张大人怎么会想起来给咱们家送东西呢?”
并没用方府的马车,方少泽同洛青禾一路溜达着去租了辆车,还将刘五和吴老大一并接了过来。
“梅兰竹菊”四条长街的东西太贵,他们没舍得去,便驾着车在“福禄寿喜”四个长街里买了许多要带回去的东西。
正溜达着,洛青禾忽然看见一雕刻得极是精致的木弓,又想起罗泉方家那爱玩爱闹的安哥儿,便掏出银子要上去问价钱,却被吴老大一把拦住。
“小妹,这木弓虽是好看,可却一点儿用都没有!你若真是喜欢,大哥家有些咱们猎户专用的上好木弓,你去大哥那儿拿吧!”洛青禾一听赶忙将手中的木弓放下,笑着答应了吴老大。
几人接着逛了半日,都为各自家中置办了不少东西。
望着京城这琳琅满目的物件,刘五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在乡下的女儿,便将昨日吴老大赏给他的银子都拿出来,让洛青禾帮她挑了些女孩儿喜欢的饰品和胭脂。
置办的差不多了,昨日挣的盆满钵满的吴老大很是大方的请他们去酒楼中吃饭。
饭吃到一半吴老大似乎想起了什么,满面笑容的将一整只猪蹄放进了刘五的碗中:“刘五老哥,这回回去后你若知道什么厉害的媒婆,还劳烦给我介绍一番!眼下既然我有了这么多银子,就不买那些卖身的姑娘了,索性将这些银子分一分当做聘礼,让媒婆给我们哥儿几个说说正经人家的好女子!”
说着,吴老大又望了洛青禾一眼,从自己的包袱中挑出了盒首饰,递给洛青禾道:“妹子!方才这首饰也过了你的眼,想必你也是满意的!既然你认我做了大哥,那大哥总该有些表示,这首饰就是大哥给你的礼物!”
见这糙汉子居然破天荒地如此细心,洛青禾满脸惊讶,心中一暖,倒也没同吴老大客气,大大方方的抱着的木盒道:“我自然是喜欢的,不过你可别后悔呀,不然若想要回去可就得去罗泉镇找我了!”
“你们也要回去了?”
方少泽听闻点点头道:“正是,不过咱们出发的日子还没定下来,还请吴大哥回去之后替我好好照顾弄墨几天,到时咱们绕去你那儿再将他接上。”
“那是自然!”吴老大爽快应了,“有这份交情在,弄墨小弟在咱们吴家自然也是座上宾!到时你去接她时,可以让刘五老哥带着你们一同过去,我领你们在七贤岭中玩几天,保证不会迷路!不过说到这事,当时究竟是哪个黑了心的让你们从七贤岭中过去?”
一听这话,二人心中埋藏已久的小火苗噌的燃了起来,洛青禾愤然道:“就是七贤岭前那官道上的百长!”
“行!大哥知道了!”吴老大坏笑着,似乎心中有了打算。
刘五一看,赶忙劝阻道:“可不能冲动啊!他好歹也是朝廷的人…”
“无妨!”吴老大眯眼一笑,此时倒是机灵了起来:“咱们家院子里养着那么多禽兽,还用得着我出手?”
一想起温婆婆说的那后院里的豺狼虎豹,方少泽和洛青禾二人都替那百长是打了个寒颤。
酒过三巡,方少泽似乎也来了兴致,打了个酒嗝醉醺醺的站起来,袖子一挥开始吟诗:“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望着这方少泽少有的张扬,洛青禾登时傻了眼,只觉得眼前这人陌生的很,让她极不习惯。
“别念了别念了!”虽不知这朝代究竟是何时,可那些有的没有的诗作却都交织在了一起,洛青禾觉得这事古怪的很,便半点也不想再听下去。
方少泽此时却正在兴头上,见洛青禾凑了过来,便拽着她的胳膊往自己怀中一拉,那黑玛瑙般璀璨的眸子深情的望着洛青禾,低哑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
他那肉麻的眼神让洛青禾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再也忍不了,洛青禾使劲将方少泽推开,却又见方少泽踉跄了两步,忽然喉头一梗,面色难看。
“木桶,木桶在墙角!“似乎看出了他要干什么,洛青禾赶忙道。
果然,只见方少泽捂着嘴弯着腰冲了过去,呕的一声,屋里顿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那刘五和吴老大到底是粗人,见方少泽这样也毫不嫌弃,大手一挥朗声笑道:”没事!吐完就清醒了,还能多喝点儿呢!”
”别喝啦!“这几人撒起酒疯的样子让洛青禾有些崩溃,顿时霸道的瞪了眼睛,将酒坛都让小二拿走了,又让那人送了杯菊花茶过来。
捏着鼻子递到方少泽面前,嗔怪道:”人家常年喝酒早就练出来了,可你说你闲的没事陪人家喝什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水平!”
吐的差不多,了方少泽接过菊花茶漱了半晌才找回了神智:“方才我没有失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