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建业城破时,四大世家已带着祁晋皇帝南渡临安,只留给李青山一座空城,但是他征战的步伐太快,南晋没了堪与匹敌的将领,终究不堪一击,没过几个月,便撑不住了。
彼时,祁晋皇室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丞相叶霆自尽,世家们逃的逃,降的降,绵延了数百年的门阀世族分崩离析,一夜之间失却往日辉煌,唱尽了最后一曲哀歌。
大楚底蕴不足,朝廷开怀接纳投降的文臣,起初虽不重用,考核合格便能继续升迁。
至于武将,却没有吸纳。一则连年征战,南晋活下来的武将并不多,二则朝廷的武将本也够了,如今天下归一,众武将都没了用武之地,上不了战场,只能领命在各地镇守。
此外,作为曾经在战场直接交锋的敌手,论仇恨,对武将的仇可比文臣大多了,哪怕是早先投降的谢铭,虽没有牢狱之灾,还是得了个被幽禁的下场。
其余地位较高的武将,下场与谢铭大同小异,至于地位较低那些,则与士兵们一同被遣返回乡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与那些战死的同袍相比,能留下一条性命,回乡与父母亲人团聚,已是最大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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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京师。南城柳条巷。谢宅。
虽名为“谢宅”,其实就是个一进的小院子,而且前后门始终有士兵驻守,三年了,驻守士兵一波一波地换防,从不间断。
谢铭自打洛邑那次大败,押送到京师之后,便被幽禁在这个院子里,再也没能踏出去半步。
再没有比幽禁更能消磨人的锐气了,三年时间,谢铭不再是那个英姿勃发、干劲十足的青年统领,整日里无所事事,人也闲散沉郁了许多。
这日雪下得小了,一身深色布衣的谢铭正拿着扫帚,徘徊在院子里扫雪,大门突然被“吱嘎”一声打开。
他抬头望去,来人一身火红色连帽斗篷,眉眼灵动,面容秀丽,正是才从宫里出来的李姝无疑。
她是这里的常客了,谢铭见了她也并不惊讶,只招呼一声:“来了。”便低了头继续扫雪。
他这种态度,李姝已经见怪不怪,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走进来,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边看着。
直到谢铭扫完了雪,放下扫帚,两人才一同进到堂屋。
屋里燃着一盆普通的黑炭,质量不太好,将整间屋子熏得烟雾缭绕。
谢铭早就习以为常,拿起挂在黑炭上方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李姝:“暖暖身子。”
李姝脱下斗篷,抖了抖雪,随手放在四方桌上,接过热茶,捧在手里轻轻地嘬着,边道:“上回给你带的红箩炭呢,怎么不用?”
谢铭只道:“这些黑炭也挺好的,我用不上红箩炭这么金贵的东西。”
李姝一听便知他又托人把红箩炭拿出去卖钱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无奈道:“说过多少次了,那人不缺你这点钱,这几年宫里宫外无数的珍贵药材都拿去吊着那一条命,用不着你省吃俭用。”
她一提起来,谢铭便转身去衣柜里拿出一个钱袋,回来递给她:“那些药材与我无关,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是老规矩,劳你拿去买药材,送去宫里。”
李姝也知劝不了他,微微叹了口气,还是伸手接过了钱袋。
见此,谢铭脸上神情松了些,又问:“最近这段时日还是没动静么?”
李姝道:“没有,人若是醒来,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来通知你的。”她说着,还有些感慨,“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上心成这样,你也就罢了,好歹是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兄长才是怪,竟花费这么大的功夫去救曾经的敌人。”
谢铭扯了扯唇角,只道:“恩同再造。”至于宫里那位为何这么上心,他也不知道。
但是那位既然愿意救人,无论背后有什么原因,他都是感念的,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地知道,那人如今这一口气,还是多亏宫里那位不计消耗地拿药材堆出来的。
此事已是老生常谈,两人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其他事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李姝见时候差不多,起身披上斗篷,便说要回宫了。
谢铭照例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上轿。
临上轿前,她突然转身朝谢铭喊道:“赶明儿我让人送些红箩炭来,你可不许再托人拿出去卖了,”她琼鼻一皱,“否则……我可不会再替你办事。”
谢铭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上轿,这番“威胁”她每次都说,结果还不是次次都食言。
李姝轻哼一声,转头钻进轿中。
谢铭目送轿子远去,直到转过拐角没了踪影,才返回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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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口,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阿翘正等在那里,见李姝的轿子回转,忙迎上前来,口称:“公主。”
李姝闻声,掀开轿帘问道:“太子在哪儿?”
阿翘道:“相爷正带着在静波亭玩耍。”
待轿子一进宫,李姝立刻下令落轿,边与阿翘道:“走,咱们去瞧瞧。”
两人一前一后直奔内宫静波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