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下眉眼,眼眶蹿红,泪水一滴两滴地砸进面条的汤汁儿里:“找到了正主,就不稀罕我这个替身了…”
顾栖川最看不得人哭,他抽了桌上的纸巾递过去,洛迩却不去接,而是微微仰起头,将脸颊放在顾先生手上的纸巾上蹭了蹭。
被蹭了手心的顾栖川:“……”
他道:“你自重。”
“我一直都很自重的,你看那五年,我多听话,你给我的剧本,我每个字都琢磨透了,那位小灯,热爱建筑,我就去找了建筑的书籍补课,他是工科天才,我特意把国内的大学教材买来自学,高数那么难我都吃透了,我模仿他的每个特质所有爱好,就为了在每周一次的心理疏导里充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洛迩自己抽了张纸巾擦掉了汹涌的泪水:“顾先生,你的心病治好了,我挺为你高兴的,可你知道吗,我扮演了‘小灯’五年,我走不出来了,你难道不该对我负责吗?”
顾栖川冷静地道:“合同里并没有规定我需要对你这种情况负责。但如果你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我可以再付给你五百万,当作你走不出人设的精神损失费。”
“我不…我不要钱!”洛迩抓过桌上的一小杯白酒,仰头全部喝下,脸立刻就起了红晕,他借着酒劲,说:“你反正也没结婚,试试跟我交往吧,好吗?”
“我有爱人了。”
顾栖川说完,起身就往外走,然而刚走出面馆,店里的老板就喊住了他:“这位先生,他是你朋友吗?他喝醉了,你要不管管?”
洛迩被老板搀扶着走出了包厢,老板看到桌上那个空掉的酒杯,急道:“那白酒度数很高的!你小小年纪是真敢喝啊?!”
顾栖川刚一转身,洛迩就扑进了他怀里,蹭着他的肩膀:“送我回酒店吧…你要看着我醉倒在路边没人管吗?”
“这条街很乱的,流氓很多,我害怕,你可怜可怜我?”
“……”
躲在暗处的狗仔飞速按下快门键,镜头里,顾氏老总半抱半搂地将一个清秀男孩带到了自己的车上…
——
江宏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和陆盏一起来了少儿图书馆的工地。
陆盏没有深陷在父亲的案子里出不去,休过假后,他的生活节奏慢慢恢复。
他将之前勘探得来的数据一一汇报给江教授,以确认自己没有出错并且现行的设计构想有落地的可能。
江宏从来没有怀疑过陆盏的业务能力,听他条理清晰地说出各类数据时,他总忍不住遐想,如果韵白能健康长大,也就是陆盏这个年龄。
他不会像陆盏这样为家世所累,江宏会给儿子最好的发展平台,到了27岁这个年龄,江韵白应该已经凭借代表作在国际上打出了名气,而不是像陆盏现在这样指着眼前这个公益项目翻身。
“教授,我打算将图书馆的大门改为六柱式爱奥尼门廊,并且在屋顶…”
陆盏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江宏盯着自己看得出神:“…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从江宏的视角看过去,陆盏的侧脸是逆着日光的,脸部的轮廓被阳光描了一遍一样,十分清晰,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又袭上心头。
“陆盏,你…见过你母亲吗?”他忽然问道。
陆盏一楞,对于江宏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他道:“我出生时母亲就难产去世了,我只看过她的照片…怎么了?”
“没…没什么。”江宏说:“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你母亲和我的妻子,先前因为我和陆卫国的师兄弟关系还是挺要好的朋友呢,我想着你应该是长得像你母亲多一些…是我看岔眼了。”
陆盏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其实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妈妈,但他们并没有见过我母亲,只是看我长得和爸爸不像,才这样判断。我爸爸似乎只遗传给我建筑上的天赋,外貌上倒是没有特别明显的相似之处。”
“是吗…”江宏盯着陆盏的脸看,越看越觉得很是眼熟,陆卫国脸上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大小眼,而他的妻子也是单眼皮小眼睛,但陆盏的双眼却大而有神,双眼皮叠了足足有三层,单从遗传学来说,这都能算得上基因变异了!
江宏心中涌出一个猜想,但很快又掐灭了,怎么可能呢?
小韵白是在他怀里去的,怎么可能活着呢。
陆盏眼见着聊得好好的江教授忽然红了眼眶,连忙问:“教授,你是在哭吗?!”
“…眼睛里面进沙子了。”江宏转过头抹了一下眼角,扯开了话题:“陆卫国那个案子,你不查了?”
“…他确实做了错事,我不会为他开脱。”陆盏道:“但是这件案子的主谋还没伏法,
就算只为了替我父亲还这笔命债,我也会继续查下去的。”
“那我问你。”江宏说:“如果五年前你就发现陆卫国做了错事,你会去告发他吗?”
“在大错酿成之前,我会尽力阻止。”陆盏顿了顿:“如果阻止不了…”
江宏:“大义灭亲?”
“…您别用这种问题为难我了。”陆盏无奈道:“哪有那么多如果啊,现实是,他犯了大错也受到了惩罚,我作为他的儿子,只能想办法尽力去弥补和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