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咱们就讲老爷年轻时,我带着他到马尼拉去时的见闻吧?”
“听过了!听过了!”
围在老谢膝旁的郑家小公子们直摇头,显然早已听过这个故事。
“哦,那就讲老爷带着我们击败朝廷的副总兵俞咨皋的那回?”
“这个都听腻了!”
孩子们的脑袋再次晃得跟一个个拨浪鼓一样。其中一个小公子还说道:
“娘说以后不许再提爹爹曾与官军交手的事儿了。上次我问时被打得屁股都开花了......”
看着说这话的孩子有些后怕地揉了揉屁股,老谢也不禁苦笑了一下,只得继续想了想:
“那……要不就讲老爷率我们铲除海盗头子许心素的故事?”
“这个也早讲过了!”
“就没别的了么?!”
见孩子们不依不饶,似乎已熟悉了自己的每一个故事,老谢想了一会儿,这才终于想起了一个同样是自己亲身经历、但是绝对还没讲过的故事:
“那,就讲当年的澳门之战吧!”
“好啊!好啊!这个没听过!是不是又是爹爹打赢了?”
这一次,孩子们果然没有听过。同时,更有急于知道结果的小公子,举着攥起的小拳头,急切地提前询问起结果。
“哈哈,你们的爹爹,唔,也就是咱家老爷,那年才十八岁。就比现在的大公子高个半头,还远远没自立门户呢。说起澳门之战的交战双方啊,一方是在常驻澳门的葡萄牙人,另一方则是咄咄逼人的后起之辈——荷兰人。”
“那,最后是谁打赢了呢?”
头一次听说一个没有自家爹爹参战的故事,郑家的小公子们却同样率先关心战事的结果,似乎这样便知道过会儿该为故事中的哪方奋力加油了。
“哈哈,双方都是西洋的红毛鬼,管他谁输谁赢呢?!”
“红毛鬼……?!”
听到双方都是西洋红夷,孩子们的问题却又急不可待地纷纷冒了出来:
“那……双方都是红色的头发,打仗时怎么分清敌我呢?”
“红毛鬼是人还是鬼?”
“啥是红毛鬼?”
……
看到这些深居后宅的小公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似乎都没怎么见过西洋人,老谢正觉得有些头疼,不知该怎么描述。这时,却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喊道:
“莫非,就是长成那样的——?!”
闻听这话,又见问出此言的那位小公子正好奇地指着一旁的侧门,老谢随即扭头看去,不禁愣住了——
只见,就在自己分神讲故事之时,刚刚被从侧门放入的一行人,竟然并非是府内面熟的家丁仆役。而真正令老谢感到吃惊的是,这些人尽管大都是一身中原衣冠,但是面容却分明是西洋之人!
似乎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些西洋人不仅俱是华夏衣冠,头上还均戴着明朝男子常戴的大帽。不过,那醒目的红色头发,还是未被大帽全部遮住。因此,才恰巧被郑家的小童一眼瞧了出来。
不过,孩子们尽管对红发碧眼的外来之人有所好奇,但又很快不再留意那些来到府内的“红发鬼”。
因为,那些人的队伍之中,又出现了一个孩子们熟悉的身影。一见此人,老谢也不再惊讶,难怪这些西洋人为何能够顺利通过门外的守卫盘查,得以从此处侧门悄悄而入。
正因引着这队西洋人避开前厅、由冷僻侧门进入府内的,正是府里唯一比老谢还受孩子们欢迎的郑家师爷——
叶志涛。
这时,孩子们已兴奋地纷纷涌向这位年轻俊朗的师爷,而被撂下的老谢却仍是用机警的目光,仔细观察着那队抬了两个大箱子的西洋之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看这情形,那两个大箱子里装的,似乎是这些红毛鬼为恭贺郑家新宅落成而特意准备的丰厚贺礼。
不过,凭着多年的经验以及老辣眼光,老谢似乎已天然养成了一种觉察未知凶险的强烈本能。而此刻,打量着那些高度警惕、略显紧张的西洋人,老谢的心底便油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队避人耳目、更不时朝四处窥探的西洋之人,带着贺礼而来,心中却未必怀着什么好意,反而是故作镇定地隐藏着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而当老谢的目光凝视着他们带来的两口硕大箱子,以及西洋人抬起箱子时那谨小慎微的动作时,更是瞬间戒心倍起:
这两个大箱子中……该不会......?!
老谢越看越觉得有些诡异,不由得暗暗起了疑:不知这些不怀好意的西洋红毛鬼,箱子里装的究竟是怎样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