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正是大明崇祯六年(公元1633年)七月十二日。
夜幕下,负责厦门防务的明军守将张永产,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公务,正打算离开衙门回家去。
当走出衙门,面朝港口,长伸了一个懒腰后,张永产面对着港口的夜间景致,望着那灯火点点,感受着夏风徐徐,耳畔则荡漾着厦门港内熟悉的缓缓水波,不禁感到一丝惬意,估摸着时辰也已近亥时,似乎这祥和的一天即将就此平静地结束。
而这一连几日,忙于监督港内的工匠们操办器械,晚间还要处理大量的公文,把张永产累得够呛,只盼着早点儿回家,好好睡上一觉。不过,当又扫了一眼港内的几十艘大小战船时,张永产不禁又长叹了一口气。
停在港内的这些大小战船,有一半是属于明军水师的,另一半则是属于郑家船队的。当然,这后一部分在名义上也算是大明朝廷的,尽管几年前郑芝龙尚未接受招安之前,这些海盗战船曾一直是明军的潜在敌人。
而之所以这些战船现今停泊在港内,主要是在前不久的风暴中受到了损伤,正在厦门港内等候修理。原本,郑芝龙麾下的破损船只理应自行修理,可郑芝龙最近正在前线为朝廷剿匪,于是上面大笔一挥,为了减轻郑芝龙的后顾之忧、专心剿匪作战,便把修理其麾下受损战船的苦差事,统统交到了厦门守将张永产的头上。
想到明天仍要监督工匠们继续修理一艘艘的战船,不知何时才能全部完成,张永产就由衷地感到愈发疲惫。
兀自感慨了一阵后,张永产正打算赶紧回去休息,养精蓄锐,可无意见的一瞥,却忽然发现远处的灯塔哨岗处,正在不断地闪烁着灯火组成的旗语,甚至还隐约传来一些呼喊的声响。
这是怎么回事?
张永产皱了皱眉,再度停下了脚步,搭起手,仔细凝视着远处,却见几艘像是战船一样的黑影,趁着夜色,正在静悄悄地驶入厦门港。可是那些船上却似乎并没有用灯火旗语,向灯塔哨岗回复自己的身份。
难不成,又是郑芝龙那家伙手下的战船,跑到这里等候修理的?
由于隔着夜幕实在看不清,于是张永产首先想到的,便是郑芝龙的麾下战船。
毕竟,自从前几年郑芝龙归顺朝廷后,厦门港就太平了许多,东南沿海虽然依旧有与朝廷为敌的海盗头目,但是大多不成气候,既不敢主动招惹朝廷的战船,更不会活到不耐烦、敢来此找东南沿海昔日最强大的海盗——郑芝龙的麻烦。
加上郑芝龙麾下大多是些海盗出身的士卒,经常不遵朝廷的规定,有时连旗语也懒得打,就大大咧咧地直接闯入海港。但念及名义上都是友军,毕竟不是敌人,郑芝龙这些年帮着明军剿匪也算是尽力,所以张永产尽管心中对此多有不满,但也不想与之爆发更大的冲突。
大概是出于类似的考虑,哨塔上的明军士卒也同样估摸着那些看不清的战船八成又是属于郑芝龙的,急着进厦门港进行修理,因此也不便吹响号角,或用到只有发现敌情时才会紧急敲响的警钟。毕竟,如果贸然敲响警钟,惊醒了全港的军民,却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鉴于无法确定来者是否是敌船,因此哨兵们只能不断地用灯火旗语,确认来船的身份,而随着来船越来越近,甚至已开始用呼喊的方式进行质问。不过,即便如此,那些从水上缓缓接近的战船黑影,却始终没有回应。直到这些黑影已闯入港内,逐渐露出了战船的真容……
而当这一幕出现在哨兵与张永产的面前时,已经太迟了。
只见那些西洋风格的陌生战船上,充当旗语的灯火终于挥舞了起来,但却并非是在向明军回复、表明身份,而是在相互联系,下达指令。
随后,也无须再确认敌我,因为这些战船已彻底揭晓了他们到底是敌是友。
“轰——!”
只听一声巨大的炮响,彻底击碎了厦门港内的祥和与平静,随后一阵接一阵的炮击,更是将厦门港所有睡梦中的军民惊醒,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怎么回事?!”
“这些炮声是哪来的?”
“又打仗了?敌人是谁?!”
……
匆忙间,驻扎港内的不少明军被炮声惊醒后,披上衣甲就冲出了营帐,却都被映入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眨眼之间,原本幽静平和的厦门港内,此时已然是火光冲天!
只见几十艘大小战船在火光中或被炸成两截、缓缓下沉,或已是千疮百孔、燃起了熊熊火焰,犹如一条条挣扎的火龙盘旋在厦门港内,正在痛苦地呻吟着。火势被风一吹,更加势不可挡,在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与浓浓的火药味道中,港内全部战船几乎无一幸免,全部损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