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跳下车,站在副驾驶的车门前一筹莫展。他见解雨臣闭着眼眉头也是拧着的,就掏出了手机,暗道我也是为你好你千万不要打我,然后打开了手电筒。
强光带来的刺激即使闭着眼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吴邪见解雨臣睫毛微微一颤动,随后猛地睁开了眼,那目光仿佛两把刀子,一下子扎到了他脸上。
……这起床气!吴邪被他攥住衣领,狠狠一把拽到脸前的时候,心惊胆战地想道。
解雨臣的语气咬牙切齿,“吴邪!”
“我关,我关!”吴邪立马关了手电筒,“我这不是整你,赶紧上楼吃药,在车上睡累死你!”
地下车库里的声控灯慢慢暗了下去,解雨臣的脸笼罩在黯淡的光影里,吴邪不知道他的额头上满布冷汗,只看到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低沉,连酒气都冷冽。
“你来干什么?”他说,“谁让你来的,你添乱的吗?”
吴邪刚想哄哄他,顺顺毛,却没料到他是这个态度,涌到喉头的话一下子不尴不尬地噎住了。
“哦,我知道了。”解雨臣毫无情绪地说,“你查出九环投资了。”
领口的那只手慢慢松开了,解雨臣动作缓慢地下了车,伸手一理自己的衬衫,看都不看吴邪一眼,竟然直接往通向楼上的电梯走了过去。
吴邪看着他僵直的背影,突然开口道:“不是查到的,我听胖子说的。”
他看到那个背影的脚步卡壳了似的停了一停。
但解雨臣只是怔了那么一秒,就又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把吴邪孤零零地撇在了车库里。
后者兴冲冲跑了过来,没成想莫名其妙地碰了一鼻子灰,好不郁闷。吴邪站在原地,深刻检讨了一番自己今晚的所作所为,自觉光风霁月,除了稍稍有点不怀好意,并没有看出哪里“刻意添堵”来。吴邪想不通,只好随手一捋扯乱了的衣领。
“这他妈的,”他暗想,“扯我衣服,又不邀请我上楼,真是岂有此理……等等?”
他突然觉得手感不对,重新摸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发现触感相当潮湿。
就这一瞬间,吴邪电击一样,猛地反应过来解雨臣为什么下车时动作那么慢、走路时却心急火燎,为什么罕见地才一层楼就坐电梯。
他解家八代祖宗的!吴邪立刻拔腿冲了上去。
14.
解家很大,是那种刻意营造出来的、光滑冰冷的大。空旷,基调清淡,透着种冷而克制的意味。
吴邪好不容易才爬上了一楼。解雨臣非常谨慎,或者说闲的没事干,家里不知暗藏了多少玄机,许多机关是他亲自设计的,如果不是轻车熟路,吴邪花个十天半月,可能连门都出不去。
电梯被解雨臣锁定在楼上了,他只能靠腿。饶是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上最近的一条路,还是晚了一步。待他进了客厅,刚好听到某一扇门飓风似的卷上的声音。
吴邪根据声音四处搜寻了一圈,扯着嗓子喊道:“解雨臣!”
这不喊还好,一喊,他就听到了咔地落锁的声音。
是洗手间!
吴邪赶紧跑过去,用力一掌拍在门上,震得这厚实的黄花梨木板都轻颤,“开门!”
里面没有动静,他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这时候,一丝细微的声响传了出来,却像一根细而尖锐的针,缓慢地刺进了吴邪的太阳穴。
他在呕吐。
那声音是如此痛苦,是那种控制不住的、胃痉挛的吐法,好像五脏六腑都碾烂了。他吐得太猛太急,时不时夹杂着呛咳和微弱的呻吟。
胃液倒灌过食道时,会将敏感的黏膜烧得火辣辣地灼痛。吴邪甚至都能想象到他无力地撑着马桶边缘,生理性泪水大颗大颗滚落的样子。
他硬拽了几下纹丝不动的门把手,困兽一样团团转了几圈,然后爆发似的往门上猛踹了一脚,“解雨臣!你让我进去!”
吴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内回荡,心跳剧烈如擂鼓,合着他的喘息,重重地在耳边撞击。
解雨臣不知道强撑了多久,他攥着吴邪衣领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但是他宁愿恶语相向,用强硬和决绝把吴邪挡在外面,也不肯露出一点脆弱。他好像是习惯性的,把所有失态只留给自己,默默舔舐伤口,就算滋味剜心。
洗手间安静得可怕,没有一丝声响,只有马桶哗哗的冲水声。他听不到解雨臣的呼吸声,也不知道他在以什么样的姿势抵御痛苦。
吴邪的手指发着抖,轻轻握着门把手。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放柔了声音道:“你让我进去……行吗?你告诉我钥匙在哪,我……我就看看你。”
那边不说话,他耐着性子,又叫了一声,“花儿?你还醒着吗?”
门板那边终于传来了一句低低的“嗯”,但并没有开门的意思。
吴邪站在这边,他在那边,所谓咫尺天涯不过如此。吴邪把额头轻轻抵在门板上,舒展开手掌,掌心贴在门上,似乎想要越过这一层障碍,碰触到那边的什么人。
可是他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