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椿岁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他默默无言,把桌上的笔记本都合起来,草稿纸叠在一块,笔和尺子摆放整齐,最后把手放在自己的椅背上,垂着头。
“对不起。”他还是道歉说,“我是不是太笨了……”
“不是,是我笨行不行。”邱天元暴躁地抓了抓头发,也不敢看他,“我真的只擅长自己学,教人方面就是个纯傻逼。”
岂止是傻逼。
还是一颗心切成五个部分,四个部分在留意白椿岁,只有一个部分在讲题的那种。
简直反常得跟发神经一样,更可怕的是事后他还会回味,还会忍不住地想,如果这半个小时能翻倍,翻个两倍三倍四倍,会不会更好。
白椿岁没再说话,把椅子拉回自己的位置。
陆诚在后面听了个全程,等白椿岁走开了才大摇大摆走进去,把自己的豪华快餐盒往邱天元桌上一掼,说:“老子为了给你打包,饭都少吃了几口,快感谢我!”
他心中大为感动,没想到这小子还是心系于他,这不就找借口把白椿岁劝走了吗!没白亏自己给这小子打的两个大鸡腿。
白椿岁在椅子上坐了没多久,又快步地出去了。
邱天元也饿到了,低头吃饭,没注意白椿岁的动静。陆诚自己玩了一会儿摇摇椅,看白椿岁走了,破天荒大发慈悲地摆摆手说:“不过我已经不生气了,看开了,你如果想继续给那小子补习也没关系!”
一整个下午,白椿岁都闷闷不乐,身边的温度仿佛直降十度,冷得他双手冰凉,怎么都捂不热。
他原本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烟消云散,连回头望一望邱天元都做不到。
害怕看到邱天元和陆诚打闹时,跟与自己在一起时截然不同的神情。
那会让他感受到,他和其他人比起来,欠缺的并不仅仅是身体健康或者聪明与否的问题……
他只会添麻烦,浪费时间,无法和其他人交朋友,无法带来快乐,连让崇拜的人得到成就感都做不到。
第10章
从小学开始,白椿岁身边就好像形成了一个真空圈,同学们在圈外都可以自由地嬉笑玩耍,但只要一靠近这个圈子,他们就会自觉地降低声音,小心避开。
他出生起就被检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纵使做了手术,也不能完全根治。小孩子总爱打闹,玩起来没有分寸感,心脏病这个概念又过于吓人,可能是害怕他出什么事牵连自己孩子,又或者是害怕自家孩子惹出什么祸事来,他的每个同学都被父母仔细叮嘱过不要靠近他,离得远一些,不然出了事爸妈可担不起责任。
初中时,大家都多多少少长大了一些,也对心脏病有了一点概念,他的身边环境有了一点好转。
但初一下学期,有那么一次,他在全班同学的面前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家里,等休息到能够回学校时,他发现,一切又变成之前那样了。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同学聊天说笑都好像怕惊到他一样压低音量,只要他稍有动静,同学就会立刻看过来,时刻准备去喊老师来送他回家。
到初二的时候,大家学习上电脑课,老师会留下半节课自由时间。有些男生自己拷了游戏过来,兴致勃勃抓紧时间玩。他在偷看了好几周之后,第一次壮着胆子,问旁边的人,能不能让我和你们一起玩?
可能是觉得电脑游戏没什么负担,应该不会出事,男生头一次接纳了他加入游戏。
那次确实没有出事,只是他也没有玩好,拖了后腿,他的那一队输得凄惨。同学跟他说没什么,第一次玩都这样,不怪你。
后来却又听到他们偷偷议论,他的手脚太慢,什么都不会,而且队长也不敢给他下指令。有他在,就相当于给自己打了个拖油瓶,太不适合了,下次还是拒绝吧。
事实就是这样。他什么都做不好,就连和病无关的游戏,他都只能给人带来阻碍和抱怨。
他本以为只要隐瞒了自己的病,同学不再那样顾忌,他就能够摆脱以前的困境,得到朋友,建立新的关系。
但他还是失败了。或许这和他的病没有关系,只是他本身就没有办法和别人玩在一起。
白椿岁几乎有了灰心丧气的感觉。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想打电话给爸爸妈妈,让他们给自己请假。横竖在哪里都没有差别,那他不如回到家里去。
他也屡次趴下来,把眼睛藏在手臂上,强忍着不让自己软弱地哭出声。
明明身边有很多人,但他觉得自己形单影只,孤独无比。
好像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一个透明的玻璃,任何人都看不见他,即使阳光灯光照到他,也只能够穿透他,就连影子都无法留下。
好不容易忍到了晚自习下课,白椿岁潦草地收拾好了书包,下课铃一响就往外走。
邱天元同样没有心思专注做什么事,作业也反常地一直等到快下课还没写完。陆诚没心没肺地在一旁催着他快写快写,又时不时说点没营养的废话。等到他完成手头作业,再抬头时,白椿岁已经不在位置上了。
他说去上厕所,跑出教室,在走道上四处张望。
白椿岁走路很慢,说不定还没走远。邱天元在楼道上没看见,又冲下楼梯,一连跑了四楼,但楼梯上还是没有白椿岁的影子。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够等到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