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还要问我。”邱天元问。
“我想听你自己的说法。”邱爸爸语气平和,“你自己是怎么觉得的?”
他是个温和的中年男人,邱天元常常和妈妈斗嘴,而他总是担当和事佬角色。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邱天元就从来没听他用激烈的语气说过话,即便是现在这种儿子犯了大错的时候也一样。
邱天元忽然之间眼睛有点儿酸,他不平稳地呼吸了好几口气,思考着应该怎样说,梳理着自己混乱的大脑。他可以轻轻松松地写出范文级别的文章,可以条理清晰地把自己的所思所想都组织完美,但他这样沉淀了一分钟后,脱口而出的却是:“我……很喜欢他……”
老师可能不一定有说“同性恋”的事,可能还想帮他在父母面前留点面子,可能会用其他模糊的理由作为说辞。
但邱天元把这句话说出来,他没有感到一丝的害怕,不害怕被父母责骂,不害怕面对“出柜”这种他在今晚之前从未想过的事。
他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椿岁,白椿岁那些让他觉得喜欢到不得了的、乖巧可爱、生机勃勃的表情,与白椿岁病发时、仿佛命悬一线的模样。
邱天元没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样,这么深刻地意识到“生”和“死”只在一线之间。谁对谁错对现在的他来说不具有重要性,他控制不住地想,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白椿岁就不必面对这样危险的情况,如果他那时候听了白椿岁的劝,如果他能更早察觉到白椿岁身上的异状……
他把头抵在了爸爸的背上,邱爸爸从电动车的后视镜里,看不到他的脸。
夜风中有压抑的哽咽声传来,邱爸爸听到他说:“我很后悔……”
唉。邱爸爸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在过红绿灯时停下来,用左手拍了拍他的腿,仿佛在安慰。
第56章
邱天元回到家后,呆在房间里休息,邱爸爸和邱妈妈则关起门来商量。
陆诚一放学都没空等公车,路边拦了辆的士加紧冲回来。往邱家跑得太过习惯,他下意识以为叔叔阿姨还会给他留门,邱爸爸和邱妈妈的商量被门上一声巨大的“嘭”打断,三个人一起出来开门,陆诚蒙逼地捂着脑袋,坐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
“疼死我了!”他嚎道,“快撞傻了!”
不撞也足够傻的了,邱天元把他扶起来,邱妈妈一边埋怨他莽撞,一边转头去拿药。陆诚顾不上疼,抓着邱天元的手,一边抽着气一边问:“你没事吧!”
邱天元本来想敲他额头,手到一半又收回来,道:“担心你自己吧。”
大致的事陆诚也从同学那里打听到了,他心急火燎:“那白椿岁怎样了?!”
邱天元的动作僵了一下,道:“……不知道。”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随后失落地垂下手。陆诚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刚要安慰他,邱天元就说:“帮我个忙。”
“什么忙,你说!”陆诚立刻说。
“帮我找人问一下白云鸿的号码。”邱天元道,“我打了白椿岁手机好几次,没有人接……”
无论多少次都是忙音,等待四十秒后机械女声无情的提示。邱天元闭了闭眼睛,陆诚赶紧抓住他的手,给他打气:“我明天就去问,你别那么担心!”他又安慰说,“你看白椿岁家里那么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是吧,白椿岁肯定能救回来的。而且你看就打了一下嘛,白椿岁又不是纸人,肯定没那么脆弱……”
送走陆诚后,邱天元还坐在沙发上。妈妈几次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早点休息吧。”
邱天元怎么可能睡得着,他闭上眼睛,眼前便会出现白椿岁那时的模样。
他仍然连续不断地尝试着拨打白椿岁的号码,但那只手机被白云鸿扔在包里,振动了一个晚上,没有人顾得上去看它一眼。今晚的突发变故太多,邱天元躺在床上,衣服没有换,被子也没有盖,眼皮渐渐搭下来。
他用残余的意识想着,明天一定要去找白椿岁……
白云鸿那么生气,接到电话可能会骂他一顿吧,大概也不会告诉他白椿岁在哪儿……那也没关系……
他可以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找过去,总能够找到白椿岁在哪里……
急救室外,白云鸿揽着哭泣的妈妈,爸爸则来回踱步,不断地讲着电话。他联系自己之前谈好的专家,询问情况,接着又打电话质问学校来龙去脉。
纵使他们家财万贯,在生死之前,仍然只是无力的普通人,只能够等待医生的宣判。
许久之后,急救室的门终于被打开。
白椿岁的心脏就像一颗不稳定的炸弹,医生拆去了它的部分引线,却未曾彻底解决它的隐患。白椿岁受惊又受击,先前的隐患便一瞬间彻底爆发了出来,即便做了急救,也只能保住一时的命。
白妈妈提心吊胆了几个小时,看见儿子安全,顿时瘫软了下来,喃喃念着“老天保佑”。白云鸿扶好她,白爸爸又去准备转院的事。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一家人都已经心力交瘁,面上满是疲惫。
第一医院在心脏病方面并非专长,白爸爸先前便联系好了更为适合的中山医院,要为白椿岁做二次修补手术的医生也在那儿,用最快的速度把白椿岁送了过去。隔着icu的门,他们望着里面的白椿岁,白爸爸抹了一把汗,对妻子说:“你和云鸿回家休息,我在这儿守着就行。”
白云鸿摇头:“你们突然撂下公司的事过来,明天还要过去处理。我留下,你们回去吧。”
“你明天还要上课呢!”妈妈带着哭腔说他一句。
白云鸿又道:“谁有心情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