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地段不佳,门面又小,江楼月就卖些酒盛、茗器、古玩、字画,凭着自己的眼光,在这一带也渐渐有了些名气。
往常客人虽不多,倒也能勉强持平。
这一日,江楼月如往常一般,百无聊赖地捧着本书,坐在店里守着,绿袖在她身边,也穿着男装,做书童的打扮。
却忽然来了一位客人,看打扮,像是个穷酸书生,穿着一件麻布的青色长衫,洗得有些发旧,袖口有些许毛边,但看得出主人很爱惜衣物。
他只带了一个包袱,大抵是赴京赶考的学子。
书生进门时,江楼月招呼了一声,便随他自己转悠。
那书生在铺子里转了几圈,摆满茗器的架子前后停顿了好久,像是在一件件细细挑选。最后却只拿了一件品相普通的竹木茶碗,到柜台前结账。
“公子好眼光”江楼接过茶碗,交给一旁的朱颜包装。
“竹木茶碗价格不高,却是品茶的良器,取江浙一代,五年生的长竹,加以加工,制成后的茶碗最适宜品苏杭龙井,既助益于龙井的清冽,又不遮掩龙井的淡香。”
江楼月啰嗦的时候,对方不住地换着身体的重心,仿佛没有一个姿势能够站稳一般。
江楼月见他如此,微微一笑:“竹木茶碗与竹木茶壶搭配最佳,二者一同购买价格更低些,公子不再看看吗?”
“不必了,这个便足够了,一共几钱?”
“好嘞,”江楼月拨了拨手里的算盘,说道:“加上公子包袱里的越州青瓷茶盏,一共是纹银四十六两八钱,公子买的多,小店再送您一个竹木茶碟。”
那书生涨红了脸,诺诺道:“不知掌柜是什么意思。”
“公子包袱里,放着刚刚从小店左边架子上数第四排左二拿的越州青瓷,那可是大唐通宝年制,真正的越州青瓷,市面上难得一见,公子好眼光。”
他低下头看自己的包袱:“胡说,这里面只有些我的随身衣物。”
“那么,烦请公子打开包袱一看”
“这,不大合适吧,你们不要欺负我一个书生啊。”对方为难地说。
江楼月微微一笑,也不生气,好整以暇地说道:“既然如此,公子请稍候,现下我就让书童去报
官,到时候官差来了,公子再打开便是。”
对方一听此言,却如瘪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地乖乖打开了包裹。
里面除去几件衣物,还躺着一件青瓷茶盏、一件景德镇紫砂茶碗。
江楼月笑道:“公子贵人多忘事,刚刚拿的东西,怎么就忘了呢。”
“茶碗是我自己的。”那书生诺诺道。
江楼月点点头:“这茶碗如此破旧,确实不是小店的东西。”
“我,我突然想起今日忘了带钱,还是不买了吧。”那书生忽然收回了包袱,又说道。
“公子说笑了,这可是公子的钱袋?”江楼月笑着,左手举起一个钱袋。
“你,你是何时拿到的?”那书生惊慌道,用手去摸腰上原本藏钱袋的地方,果然空空如也。
江楼月从钱袋中数了六两碎银子,又抽出两张二十两的银票,把钱袋丢回给书生。
那书生接过钱袋,脸色煞白,两眼无神,茫然地看着手中的茶器。
江楼月见状,简直同情起他来,柔声说道:“不知公子买了茶器可是要送人?小店可以代为包装。”
“送人?”那人苦涩笑道:“我原是准备转手当掉的。”
“原来如此,不知公子打算当多少银两呢?”江楼月两眼一转,反问。
“二三十两,总能当得出吧?”对方没把握地说。
“最多二十两。”江楼月经验老到地提醒。
“大概是吧。”那书生沮丧地点点头。
江楼月抿嘴一笑,从柜台里找出二十两银子:“既然如此,公子不如当给小店吧。”
“啊?”那书生张着嘴,像听不懂似的,茫然地望着江楼月。
江楼月耐心地说:“公子一路奔波,这茶器贵重易碎,您带着恐怕也不方便。与其再找当铺,不如就当给小店,也免得再生横生枝节,岂不方便?”
那书生听明白了江楼月的意思,红着脸怒气冲冲道:“你这奸商,四五十两卖给我,却要我二十两银钱当给你?”
“公子不要动怒,典当物品嘛,自然是要打些折扣的。”江楼月也不恼,一手拿着银两,一手拿着茶盏,摆到那书生面前,笑眯眯道:“是要银子还是茶器,随公子选择。”
那书生拿着钱袋和茶器左右看了看,半晌竟红了眼眶。
江楼月抿嘴一笑,示意绿袖将几件茶器摆回货架,又抓过书生的手,将二十两银子放到他手心。
“公子可收好了。”
对方也不再反抗,只默默将手里的银两装回钱袋,又一言不发地低头收拾包袱,江楼月看到他包袱里还滴了几滴眼泪,心里一声叹息。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那书生不言不语地低着头,转身准备离开,江楼月在他身后不放心地叮嘱道:“公子以后,可千万别再做这一行了啊。”
书生抬起头看着她,嘴巴张了张,憋红了脸,半晌没说话。
江楼月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以公子的身手,实在不适合以此为生,还是早日收手,回头是岸啊。”以她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个书生资质平平,实在没有干这一行的天赋。
“若不是盘缠将要用尽……”那书生憋着气,争辩道。
不等对方说出苦衷,江楼月抬起一只手,阻止他说下去,“公子的苦衷我都理解,祝公子早日高中,到时候记得要再来小店光顾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