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姁走到花厅门口，停下脚步。
她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忽见雪梅端着一坛酒走过来。雪梅走到她面前，微微福了福，“二小姐。”
娥姁瞧了瞧雪梅捧着的酒坛，询问，“雪梅，你这是？”雪梅复又行礼，回道，“回二小姐的话。老爷吩咐，让我把他亲自酿的桂花酒，送到花厅去，招待二姑爷和他的那些兄弟。客人还等着，二小姐若没事儿，我就先进去啦。”
娥姁点点头，吩咐，“一会儿，你偷偷知会爹一声，就说，我在书房等他。也替我提醒他一句，少喝点儿，身子要紧。”
雪梅诺了一声，款步进了花厅。
娥姁见她进去，才转身朝着吕文书房走去。
她之所以没敢进花厅，自然是规矩使然。闺阁女子随意出头露面，会被世人说三道四。今儿，吕文能让她单独见一面刘季，已经是最大的妥协。
娥姁在花厅等了一小会儿，吕文才匆匆回来。他在花梨木椅子上坐下，和颜悦色地看向女儿，“娥姁，有事儿啊？”
娥姁福了一福，“爹，您能不能打消把吕家家业都陪嫁给我的念头？我真的不希望因为我，让吕家兄弟离心姑嫂反目，家宅不宁……”
吕文的笑容，在嘴边凝固。
他那斯文儒雅的脸上，浮现出一层层乌云，“是不是，你二嫂跟你说什么啦？”冷下脸，“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若真为了这点儿家业闹腾。别怪我这个做父亲的，让你二哥休了她……”
娥姁见状，越发不安。
她噗通一声，跪在吕文脚下，连声解释，“爹，您别胡思乱想。二嫂没说什么，真的。从昨天到现在，我连她的面都没见到……”
吕文脸色稍霁，“那你这是为何？”
娥姁见状，只得如实回禀，“我听三妹说，因为陪嫁的事儿，二嫂找爹要说法儿。我不想爹为难，也不想欠吕家人情。我怕，到时候还不清……”
吕文叹息一声，“娥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既然是富贵命，爹自然要设法成全你的命格。你的富贵命，不在咱们吕家，而是在夫家，也就是在刘季身上。如果他刘家家财万贯，爹也用不着把辛辛苦苦挣来的家业，都倒贴他们刘家。既然刘家家贫，成全不了他的命格。爹不成全他和你，还有谁成全你们啊？”
娥姁摇摇头，固执己见，“不管怎么说，我不能要吕家的家业。这个人情，我还不起。而且，爹这样做，对其他兄弟姐妹确实不公平。”
吕文闻言，脸色又晦暗起来，“家业是我吕文挣的，我想给谁，那都是我的事儿。谁要不愿意，就滚出这个家门，别做我吕文的子女……”
娥姁见状，心揪了起来。
她抓住吕文的衣角，心平气和地劝阻，“爹，您越这样，我越不能要吕家一针一线。否则的话，我不但做不了吕家的贵人，反而会成为吕家的罪人。”
吕文闭目，沉默片刻。
须臾后，再一次睁开眼眸。
“娥姁，今儿的事儿，你都看到啦。刘季这个人，在他那帮兄弟中，威信挺高的。只要登高一呼，他身边就会聚集很多英雄豪杰。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可是，如果没有金钱做后盾，他怎么聚拢这帮人的心？想请兄弟们喝顿酒，都得去赊账。长此以往，谁会一直跟着他混？一直赊账，他会落一个什么名声？如果有吕家家业做支撑，他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有饭吃，跟随他的人会越来越多。聚拢的人越多，成事儿的可能性就越大，你懂吗？”
娥姁点点头，“爹说的，自然都是实情。娥姁不傻，能想明白这些儿。可是，我还是不想要吕家的钱。他若真有那个命，没有钱财，靠自己也能飞黄腾达。若没那个命，給他万贯家业也能败光。就算要帮他，也要靠我自己。只要我勤俭持家，一定可以积赞到钱，积攒到足够他聚拢人心的钱……”
吕文闻言，有些情急，“就算你能，爹也不忍心啊。你从小没吃过苦，爹不想让你为了身外之物遭罪。爹帮他，就是帮你，也是帮咱们吕家啊！”
吕文的舐犊情深，让娥姁窝心又感动。
她看着吕文因为情急而涨红的脸，一下子红了眼圈，“爹的心意，娥姁都知道。只是，娥姁不想给咱们吕家添乱，更不想给爹娘添堵……”
吕文叹息了一声，似乎无计可施。
他不想逼迫这个从小就要强的女儿，只得退一步，“你不要，爹就先替你保管着。记得，哪天需要用钱了，尽管来取……”
娥姁不想让吕文担心，也退了一步。
她点点头，哽咽道，“谢谢，谢谢爹替女儿筹谋。如果有一日，真如爹所愿，女儿成为人上人，一定不负爹今日谋算帮衬之恩。”
吕文弯腰，搀扶起娥姁。
他淡然一笑，感慨万千，“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爹不图回报，也未必有命活到你风光之时。只要成全了你的凤凰命格，爹就死而无憾了。”
“爹，凌叔叔和如玉来了。”
吕泽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态度恭敬恭顺，音质磁性十足。
吕文瞧了瞧门的方向，眼眸里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警惕之色，“娥姁，你从后门出去，暂且回避一下。”
娥姁犹豫了须臾，最终还是乖顺地点点头。
既然已经成为他人妇，还有何颜面再见满心殷殷期盼的如玉哥哥？见了，也是徒增伤感，于人于己皆无益。
吕文见娥姁退下，这才走到门口，打开两扇花梨木雕花门，冲着凌长风父子拱拱手，笑着寒暄，“凌兄公务繁忙，每每都是日理万机。有事儿，遣人来告知一声。小弟前去县衙，岂不省凌兄的事儿？
凌长风拱拱手，略带官腔的寒暄，“吕兄，您这话，可就见外啦。下棋喝酒这种事儿，可以请吕兄去县衙。提亲的事儿，却不能随便草率！如玉既然喜欢吕兄的女儿，无论来求娶多少次，我也不敢嫌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