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船上想必是风大水凉,亦或是用尽了体力,到了夜半就支撑不住,发了高热。
请医问药,桓玄才知道,之前封尚所谓的经验之谈,十分重要,两人毕竟是初尝禁果,完全掌握不好尺度。一个一味的纠缠奉送,一个死命的贪心索取,无休无止,从日上三竿到星辰漫天。
不懂如何用钥匙打开惊奇之盒,一味的使用蛮力,不用技巧,不加算计,最终只会弄乱了秘钥,弄坏了锁孔,更加无法参透其中的美妙,获知其中的至宝。
桓玄自认为识了谢珝后,闻记藏书看了个通透,不应该是不解风情的胡干蛮干选手,没有想到,医师所交代的禁忌与注意事项,他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禁羞赧的无地自容。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就更加无法放着谢珝高烧在榻上,一个人去处理什么家国要务。整日里握紧谢珝的手,陪他度过一日又一日的难熬之境,才是他首要去做的。
至于兄长的事情,既然现在人已登极乐,真心诚意的祭奠了,拜过了,悲伤过,哀痛过,也就尽了心全了意。其他的,只能等殷仲文带回兄长的灵柩,再行商讨。
起初几日,谢珝总是烧的烫人,眉头紧锁,柔嫩的嘴唇也变得干裂起来,醒时双眸无神,睡着总有低低的呓语,只是听不出在说着什么。
桓玄整日里为他更换湿头巾去热,用新笔蘸了水润着他的唇,白日里还好,病情相对稳定,只是到了夜半,这高热就开始死灰复燃,总要用热酒擦拭全身,才能降下热度。
高烧之人,不但不会觉得热,还会身子发冷,除了为谢珝降温,桓玄还要时时充当人肉暖炉,一旦被子里的人发抖时,就要暖了自身,再窜进被中,为其取暖。
病里的谢珝没有平日里那冰冷态度,反而十分热络,想必是冷的难受,只要桓玄进来被中,他便缠上来,如蛇般盘上那火热的身躯,亦或是干渴难耐,索取着对方口中的甘露。
有了船上的温存,桓玄面对着谢珝毫无意识的挑逗与攻击,全然没有抵抗能力,只是怀抱着被病魔纠缠的小人儿,怎么忍心再欺负于他,只好忍字在心,收起全部欲|火,一个人默默用冷泉水中浇灭。
日夜的陪伴与照顾,终于有了起色,谢珝渐渐的能食些清粥,饮下些汤水,下身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昏沉的状态也渐渐消退了,只是那份缠绕的热络还是未减,让桓玄既幸福又悲哀。
桓伟的灵柩回了建康城的消息一经送报,风平浪静的六|四阁还是起了波澜。桓玄不想面对的,想要淡忘的悲伤再一次袭来。他安顿好谢珝,便匆匆赶往殷府。
丧礼的事宜,谢重与王谧安排的妥妥当当,只是殷仲文刚刚回到建康,停灵之期到了,安排谁回南郡送丧还没有最终定夺。
桓玄抚着兄长的灵柩,久久没有发一言,这样深沉落寞的样子,恐怕谁都没有见过。
可是旁人似乎还是有微词的,依礼恐怕是要哭上一哭,才显得情深义厚,毕竟长兄如父,这样杵在棺椁边算怎样的礼数。想当年嵇康丧母,未在人前流下一滴眼泪,却在人后吐血三口,当世之人也诟病多时。今日桓玄在兄长棺前没有哀嚎,自然也被现世之人非议。
直到桓伟丧礼全部办完,朝中对桓相国的议论还是没有结束。
殷仲文好不容易等到回建康的机会,怎么能就此错过。本以为桓玄定是要他亲自送灵回南郡,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回来的诏命如此之快。既然有了好命,就要更好的抓住。
于是,丧礼前后一副病入膏肓之态,看着随时都会随他的岳父而去的殷仲文,实在不是派去押送灵柩回南郡的好人选。
而运送的队伍刚刚出发,这位人人称孝的好女婿,病情就没有大碍了,立刻忙碌起来,带头起草了关于桓玄加九锡的行文。此举无疑是王谧等人的福音,有了这位知根知底的嫡系带头人,旁人也好敲锣打鼓的张罗起来。
果然是久在朝堂之上摸爬滚打的文臣,殷仲文一回建康城,就拖着病体四处拜访元老重臣,将那些不着边际的风言风语解释的条条是道,甚至不得已而为之。
安抚了朝臣们的心,无论是今日的加九锡,还是他日的登基坐殿,都是重要的一步,权术势必还是要动的。
桓玄忙过了兄长的丧事,低沉的无法自拔,即使谢珝多番安慰,也不能抚平今时今日的所失去的人带给他的伤痛。忽然听闻谢重殷仲文等人的逾越之举,十分气恼。
愤然之下,在朝堂上便与下旨的圣上请辞了加九锡之事,惹的朝野哗然,议论纷纷。
午后陶姜先生前来六|四阁拜会,桓玄知其来意,却无法推拒,只好勉强相见。
陶姜道:“主公加九锡之事,宜早不宜迟。”
桓玄摆摆手道:“兄长新丧,此事再议。”
陶姜道:“虽说桓将军离世就在当下,可是他毕竟为了桓氏大业,一直筹谋至今,您怎能因此就白白浪费他的心血。”
桓玄道:“兄长的付出,我岂会不知,正是如此,才不能立刻接受赏赐。”
陶姜道:“天下大计,迟则生变,殷仲文这次回来便努力办成此事,定是桓将军临终所托,只是怕主公忧心,才不告知的。”
桓玄道:“我深知兄长,兄长亦深知于我。”
陶姜见始终无法说动于他,便道:“如今荆州刺史一职空缺,不如就由桓将军的子嗣承袭罢。”
桓玄道:“依先生之意。”
陶姜道:“加九锡之事,主公还请三思。”
桓玄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陶姜便退了出去。只是正巧,遇见了前来议事厅的谢珝。见他款款而来,心中顿生厌恶之情,却要收起心思,稳稳心神。
陶姜道:“珝公子可大好了?平日里要爱惜身子才是,此事我是不好提点主公的,你该深知。”
谢珝面无表情,双目直直盯着陶姜,一副有话直说之态。
陶姜笑笑,凑近一步,道:“桓玄加九锡之事,十分重要,并且需要速速接旨,你若是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什么,请出言相劝。”
言毕,没有再看眼前之人,擦着他的肩膀信步下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