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想法由来已久。
年幼时依靠母乳为生,裘克每次发出象征饥饿的哭泣都让可怜的母亲惊惧不已。
闷热的午后,室内的空气被高温炙烤地泛起波澜,木门上白漆剥落殆尽,母亲坐在矮脚凳上,怀抱着饥饿的婴儿,神情挣扎地踟蹰着露出乳房——白生生的两团,遍布抓痕血痂,还有泛着青紫的牙印。
抓痕细细长长,齿痕也是细小密集。母亲哺乳时恍惚间觉得这孩子喜好吸食的不是她的乳汁,而是伤痕里顺着乳汁汩汩而下的血液。但她依然顶着这样的战栗坚持为裘克哺乳。
乃至很久以后裘克试图回忆起早被忘记的幼年时光,这种泛着微腥的温暖液体仍会似有若无地触动他的味蕾,夹杂着感受到的、来自母亲身躯的细微颤抖,混杂着鼻腔里纽约充斥着贫穷、暴力和伤痕的空气。
除去母亲的加成,这并不是隶属纽约的独家记忆。
尽管罹患严重的精神疾病,被称为母亲的女人混乱如一团浆糊的脑袋仍然牢记了保护孩子的本职。于狭小阳台上被一枪穿心,她在濒死前将儿子推出了围栏。
Go!Go!Go!
二楼不是个致死的高度,但其时尚年幼的裘克依旧受伤不轻。嗡嗡作响的双耳没能分辨她剩下的词句,绯红的阳光下对方一头红发被染上血腥的光泽,自此成为了他黑暗而惨淡的流亡生涯里唯一的色彩。
从纽约到伦敦,裘克乘坐黑船一路逃亡。船上人群熙熙攘攘,他裹着破旧的毛毯坐在木桶的阴影里。久日没有好好洗个澡,裘克无意识捻了捻拇指,上面已经干掉的血迹被搓成红褐的粉末顺着指缝纷纷而下。裘克拉拉毯子,乱糟糟的红发藏在一团深色里。
阳光不好不坏,云层翻起细密的波浪,广袤的海面被巨轮破开,浪涛撞击船身发出澎湃巨响。伦敦的巨大轮廓在水汽腾涌中隐隐可见,像深色的海兽张开了巨口。裘克的双眼一眨不眨。
新的狮群气势汹汹试图支配纽约的广袤草原。年轻强壮的雄狮破开了狮王的胸膛,他的眷属则秉承着斩草除根的念头为他剪除了狮王的羽翼,咬断了他家族的咽喉,动作堪称细致至极——连狮王那不受宠爱、微不足道的情妇也没放过。
整场动乱来的快去的也快。
纽约一夜之间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不为大众所知,被血腥浸润的广场第二天重又变得干干净净,人们无知无觉地在上面走动,休息,高谈阔论。
阳光闪着金辉,广场喷泉的池水熠熠生光,白鸽于爱神塑像旁自由自在地展翅——一切美好的景致同昨日别无二样。
第04章猫科本能
能战胜恐惧的只有好奇,永无止境的好奇。这点在面对危险时尤为适用,恰如冥冥之中命运和真理的注定。
雨夜里野兽的本能代替理智做出了抉择,裘克浑似一只皮毛被雨淋透的大猫,警惕地跟着怪异的英俊男人回到了对方家中——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大而空旷,开敞式的设计令房子的构造一目了然。家具不多,错落分布于各处,大片黑白镶嵌的色调令这地方看上去整洁的过了头,比起民居倒更像是被供在玻璃保险柜内展览的艺术模型——当然,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家”还有待商榷。
裘克无意继续他无聊的小游戏,反正无论是不是都跟过客毫无干系。他旁若无人地拉下短t扔到地上,回头冲靠在门廊打量他的男人抬了抬下巴,“借用下浴室?”
“请便。”对方颇有绅士风度地为他拉开门放了热水,贴心地将浴室内物品的功用一一指明,还不忘给他留下一件崭新的浴袍。
起码还给留了件浴袍。裘克指尖勾起雪白布料,视线在被锁好的门上停留片刻,大大方方地拽下了剩余的布料,抬腿迈入了浴缸。
刚浸入温热的水中裘克就忍不住舒服的喟叹出声。伦敦阴沉多雨的天气对习惯了晴朗的外乡人来说不暨于一场漫长的刑期,从雷雨的室外一步迈向放满热水的浴缸则无疑是为犯人短暂的除下了镣铐。
他没有阻止自己滑进宽敞的浴缸。水波晃动下年轻的身体白皙鲜活,被打湿成深红的发丝一缕一缕漾在脸侧,像某种过分纤细的奇异海藻。犯人贪婪地享受着少有的自由时光。
门开的动作带出一股潮湿的水汽,裘克动作随意地抓散还往下滴着水的头发,径直走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对方换上了更加轻便的居家服,闻声抬头看向他。裘克看到那张英俊的脸上罕见的烟灰色眼睛透出讶异的意味。对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裘克抢先一步用指腹抵住了他的嘴唇,“嘘。安静。什么都不要说。”
裘克垂下的头发落在了对方脸上,沾出一道湿痕,对方抬头看着他,神情专注,隐隐圣洁。裘克莫名在这种神情里想到了纽约公寓。桌子上白漆斑斑驳驳,一盘金色的水果独自闪着光,散发出被血腥烘焙出的、热烈的橙香。他被自己这种想法逗笑了,这还是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满意地看着对方收了声,他拉开浴袍,提膝跨坐在对方腿上。
斯巴达王妃不经意的笑容俘获了小亚细亚的王子,特洛伊城上空的战火从此十年不休。而现在,柔和的灯光软化了设计的冷硬感,两人上下交叠,彼此凝视——裘克极富暗示性的动作宛若开场锣鼓般敲响了另一场战争。
第05章来自蛇的亲吻
献祭美貌和欲望,得来所谓美的果实——淫徒的美学。裘克这么评价杰克。
其实并非如此。
至少两人结识之初,杰克并没有打算将对方代入欲望的角色。最纯正的色徒也难免为这份美丽折腰,何况裘克并不只有一张脸引人入胜。
共室而处的两个月里,杰克深刻地发现这家伙在某些方面比起人更像是野兽。他不经主人许可便傲慢地把此地当成了临时栖身所,有时十天半个月不见踪影,有时又连着几天赖在这里,引诱着杰克与他共赴天堂。
杰克一律来者不拒。
没人肯承认这段不伦不类的关系里是否可能包含着爱的因素,也许他们只是懒得去观察。情感的分量太重,是人才能去拥有的东西。他们情愿做两头野兽,无拘无束地在旷野交欢。
从门关起他们的嘴唇就没有离开彼此,衣服丢的到处都是,他们走着,厮磨着。背部蹭在门上留下湿痕,他们在目所能及的各个地方狂热的做爱,像一对真正的,没有未来的末世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