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过一场小雪,路上湿滑,车马行进自为缓慢,然越凌却觉,这段路还是近了些。
南宫府一干人早已闻讯候在门前,禹弼代家主接驾!越凌下车入内,作势询问病情。禹弼一一答来,道家主先前染了风寒,卧病数日,偏在将好之时,又不慎摔伤腿脚,故而多日不能外出!越凌作状听着,心叹此人城府倒极好,明知大祸临头却还能沉着应对,倒是不俗了。可惜今日,他等纵是有天大能耐,也必然回天乏术!
寒暄一阵,心知敷衍不过,越凌遂道:“今日医官奉旨前来,便先教入内一瞧罢!”
原以为禹弼会借故推脱,不想他竟爽脆领旨,唤来家仆教引御医入内去了。
越凌心下诧异,犹疑片刻,道:“如此,吾也去探一探他!”
禹弼劝道:“御医方去,殿下不妨先用盏茶,待御医诊过疾再去也不晚。”
越凌怎能听劝,只以为他等或已布下甚障眼法意图蒙混过关,却不知这御医心思缜密,心怕教识破,遂执意前往。禹弼见状,也只得由他。
行至南宫霁的寝居泓安堂外,见一人正立于檐下赏梅---正是南宫霁表兄李琦!
与太子见过礼,李琦便道:“御医尚在问诊,殿下还是过一阵再进去罢!”
越凌只怕他出纰漏,急问道:“御医何时进去的,怎还未好?”
李琦道:“殿下莫急,御医方才进去,恐还需一阵。”
此时恰淮安由室中出来,禀道:“家主听闻殿下来了,恭请入内一叙!”
越凌入得室中,见御医正在床前诊视,似乎一切如常。心中自奇,急上前两步欲看清榻上之人。御医让至一旁。四目相对时,越凌霎露喜色,呼道:“南宫霁!汝何时。。。”言至此,倏忽一顿,旋即回转过,忙改口道:汝何时竟会受伤的?”
原来榻上之人果是南宫霁!只此刻脸色苍白,人也清减不少,倒似真病过一场。
那人嬉笑道:“殿下今日若是来臣府中饮宴耍戏的,可就不巧了,臣近来时运不济,伤病叠加,如今是连站也站不得了,便待改日罢。”
越凌诧异道:“汝怎会成这般模样?”
未待那人答言,一旁侍立的御医已出来奏道:“世子原只是受了风寒,本无大碍,可惜当时将养不足,当下倒愈发重了,若再不为调治,还恐成大病;至于足伤,幸只是伤及肌理,筋骨未创,便敷上几日药,耐心养着,不出十天半月自可愈!”
越凌笑道:“风寒自要快些与他治好,至于足伤,倒无须操之过急,且教他多躺些日子,看他还如何四处奔走寻欢取乐!”
南宫霁叹道:“殿下竟是这般冷酷之人,要说风寒便也罢了,然这足伤却着实是因殿下而得!前日殿下急召,臣不敢怠慢,一心只想快些赶去,不料天雨路滑,臣又风寒未愈,一时足下不稳,竟在这院里滑倒,才伤了腿。今日殿下前来,不出言宽慰便也罢了,竟还拿人取笑,实教臣寒心。”
越凌嗤道:“果真如此,倒是吾错怪你了!”
越凌胸中此刻自有千百个疑问,遂待御医退下,便急忙遣退左右,问道:“汝是何时回京的,怎也不教人通传一声,害我好生忧心!”
南宫霁并不急于答言,只向他招了招手。越凌不解,却还是顺他意凑近。
那人笑道:“殿下若要听我说话,还委屈在这床边坐下,我且轻声些,一来防人偷听,二来也省我些气力。”
越凌想想也是,便挪了张凳子到他床边坐下。
那人却又揉了揉额角,道:“吾方才话说多了,喉中涩痛。”
越凌蹙眉:“那。。。还是叫御医再来一瞧?”
南宫霁见他竟不会意,只得直言:“烦请殿下替我取杯茶水来!”
越凌一怔,转头看了看桌上的杯盏,迟疑道:“然,那些杯中皆是空的。”
南宫霁啼笑皆非:“壶中有茶,殿下若是不会倒,便去外间唤人来罢。”
越凌这才明白那人竟是教自己替他倒茶!难免不愿,想来便是今上与先皇后,也从未教他这般侍奉过。。。正想唤人进来,转头却瞥见那人面上的讥嘲之色,又想他方才说甚“若是不会倒茶”,心中忽起不甘,想来倒杯茶也不见得是甚难事,何苦要示弱送与那厮讥笑?!遂上前取过茶壶。
南宫霁见状忙呼道:“茶水烫,你小心莫溅到手。”
越凌未答他,只自在心底哼了声,然而手指触及壶壁,却果真觉烫!且也不顾了,提壶便倒。
南宫霁急道:“低些!”
话音未落,越凌执杯一手的手背便忽觉刺痛---果是溅到了!好在并非滚水,所溅处只是微红,未曾起泡,倒也无妨。
南宫霁饮过茶,才将内情娓娓道来。
原是旅途不顺,归京途中遇了场雪,耽延了两日,待到雪化,路上却又湿滑难行,因怕误了归期,后半程他与表兄催马紧赶,途中染了风寒也不敢停留歇息,终在今晨抵京!当时天色犹暗,他又过于疲累,下马时踩到一处湿滑,人未站稳,以致摔倒受伤!
越凌听罢难免不忍,口中却还道:“汝明明是下马滑倒受伤,当人前却称是受我急召之故,岂不颠倒黑白,胡乱加罪?”
南宫霁笑道:“此言也不全虚,若非思及殿下,吾怎会这般心急赶回?”
越凌嗤道:“此事本是吾遭你牵累,却还敢反过怨我!”话虽如此,然转过,却到底是长舒了口气:“终好在你及时赶回了,否则后果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