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毫不犹豫地镇定回答她:“萋萋,他还活着。”
他伸手抹去他的眼泪。眼泪是温热的,他的手指也是温热的,萋萋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他手指的温度。他越抹,她的眼泪流得越多,到最后他只能用衬衣袖子擦去她满脸的泪水,然后牵起她的手,紧紧握住。
他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萋萋,他还活着。”
萋萋是被他从座椅上拉起来的。不久之前,她还说过自己不懦弱,她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强的,至少这么多年她让外人看见的那个温萋萋是骄傲的,强大的,不会依赖任何男人。可是到了这时候,她却本能地抓紧他的手,寻找他的力量来支撑自己。
姚季恒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出机舱,像那天晚上她陪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一样。如今生命轮回,时光倒流,他能做的也只是陪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
走下飞机之时,萋萋站在舷梯上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头顶的这一片天空还是多年之前那一片天空,然而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回来。
夏美茹呆呆地坐在急救室门口,看见姚季恒牵着萋萋的手走过来,叫了一声:“萋萋……”却怔怔地流下眼泪。
萋萋接到的那通来自温以泽秘书的电话,只告诉她,温总在股东会议上晕倒,被紧急送医。此刻,看见母亲的眼泪,萋萋恍然地想起,母亲也是公司股东之一,昨天得到会议消息,执意提前回到上海参加此次会议。
萋萋不知道这个股东会议是关于什么,是否有那么重要。她从未关心过父亲的事业,甚至是厌恶的。自从她有记忆以来,温以泽就被工作缠身,整日忙忙碌碌。小时候,她讨厌工作夺走了她的爸爸,让他经常不在家。在父母一次又一次的争吵中,她也曾经想过,如果爸爸经常在家陪着她和妈妈,他们也许就不会这样吵架。后来,那个家破碎了,她没有了家。她恨那个男人抛弃了她和母亲,也讨厌他身边环绕不去的女人,再也不和他亲近,学会了与他对立和争吵,越来越叛逆。但凡是关于他的,她统统都厌恶,于是逐渐远离他。而他也在男人的世界里肆意征伐,越来越成功,也越来越是个商人。再后来,她厌恶他一身的商业气息,庸俗而陌生。那个意气风华、衣冠楚楚的男人只是一个追逐利益的商人,再也不像是她的爸爸。
而此时此刻,她站在这里,只是因为他在里面。
她看向给她打电话的秘书:“股东会议上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部分股东对温总近来在国外的投资项目有意义,温总临时召开股东会议,让股东投票表决……”这位跟了温以泽多年的老秘书的回答条理清晰,镇定而专业地陈述,然而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只有开头而无后续。他伸手扶了扶眼镜,视线看向夏美茹,显然下面的话与她有关,即便多年训练有素,他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萋萋也看向自己的母亲。
半晌后,夏美茹才喃喃地说:“……我没想做什么的,就是要气气他……他凭什么以为我总是会投他一票?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管过我……股票在我手里,我想投谁一票就投给谁……”于是,她故意投给了他最大的反对者。
他以为她永远都会站在他身边,而她偏偏在众人面前以实际行动告诉他——她早已不属于他。他难以置信,怒极攻心,一时气得说不出来话,在她面前倒下来。
在母亲断断续续地诉说下,萋萋终于明白了过来,却只能沉默无言。
经过抢救后,温以泽没有醒过来,被转向了重症监护室。萋萋在父亲被推出急救室时,看过他一眼。那个男人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仪器管子,双目紧闭,保养良好的面容也布满沧桑,仿佛一瞬间衰老了下来,再也不是她上回看见他时的样子。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听着病床滑轮转动摩擦大理石地面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在空旷寂寥的急救室门口,却格外响亮,一声一声震动,似有回声,轰然不绝。
病床被推进了电梯。姚季恒紧了紧她的手,轻声问:“萋萋,你要去看看吗?”
萋萋没有说话,直到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同样站在原地怔怔望着病床消失在眼前的夏美茹忽然迈步朝前走去,步伐慌乱而匆忙。
姚季恒喊住她:“伯母,你去哪儿?”
“我去找医生,这里没有,我就去国外找,他别想就这样睡下去,他欠我的,我要他统统还给我……”夏美茹仓惶地说。
姚季恒看着她凄然的脸,一时说不出来话。
萋萋终于说:“妈,我去找医生。”
最终他们一起去找医生。医生的回复谨慎而专业,在解释说明了病人目前的身体状态后,结果是待观察后进一步治疗。对于夏美茹一遍又一遍地追问,他会不会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仍旧只是中肯地回答:“目前还不能确定。”
夏美茹忽然尖声叫嚷:“你们什么都不能确定,还怎么做医生?我要你们干什么?你们治不好,我找别的医生……”没有人打断她,她说到后来,自己却渐渐顿住了。
除了医生,姚季恒是这里最冷静的人。等夏美茹停下,他对医生说:“谢谢你们,请你们尽力治疗,我们会尽快联系医生过来做一次会诊。”
夏美茹顿时像找到了救星,立即期待地看着他,语无伦次地说:“季恒,你一定有办法……他是萋萋的爸爸,你帮我们救救他……”
萋萋的惶恐害怕不比母亲少,可是面对仓皇无措的母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