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确没想过直接将世家大族一棍子打死,但是也没想过受制于人,世族子弟他要用,却也要压着点性子。
而对于自小登基的皇帝,曹操最初还想着给他留够皇室的威严,但是从当年许县小皇帝试图在背后给他捅刀子开始,那仅有的一点恻隐之心也跟着消失了。
天下能者居之,轮回更迭乃是定数,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若干年后,他的子孙后辈一样要面对这种情形。
不过,以后的事情自然由后人担心,和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并无关系。
皇帝想在现在就将皇位送出去,那也要看他曹孟德要不要。
陆偃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抿了一口刚煮好的茶水然后看着面色如常的荀彧,“外面那些谣言,文若有何看法?”
自民间有希望皇帝禅位的消息传出,他们俩身上的诋毁之言就没有少过,毕竟事情是他们俩一手设计的,被骂也是意料之中。
世人的诟病他受的多了,如果看重这些,他当年也不会远赴西凉数十年不回中原。
荀彧接过斟满的茶杯,将上面氤氲的水汽吹散然后感叹道,“看法没有,感悟倒是良多。”
他们二人虽然都是世家子弟,但是成长过程却有很大的不同,陆少良自小离经叛道,刚加冠便能一个人长居西凉,他却不一样。
世人皆道荀家文若君子之风,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是按部就班,唯有这次,和他陆少良一起干了件大事儿。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这是被这人给带坏了吗?
虽说那些人都是迁怒,但是这么被人视为眼中钉,说实在的还真是第一次,好在他耐得住性子。
在荀彧眼中,他之前做的事情都不算出彩,谋士的职责便是为主公出谋划策镇守后方,他既然担了这个职位,就要尽职尽责。
不过,在外人口中从来都是赞誉的他也有恶言加身的一天,这感觉倒是稀奇。
荀彧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心中对汉室的愧疚虽然还在,但是已经影响不到他了,如今的天下很好,若是归权于皇帝陛下,他可不敢保证接下来是天下大乱还是盛世太平。
陆偃笑了笑,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自带一份洒脱,“这次是我连累了文若,以文若的为人,怕是还没见过这般阵势。”
这倒是实话,他陆少良这辈子从来不走寻常路,被人诟病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缺这一点,不遭人妒是庸才,在这位爷心里,被人骂和被人嫉妒就是一回事儿。
荀彧对他的脾气很了解,原本还藏着的那些郁气被这么一说愣是给说没了,笑了一会儿也只是说了一句,“你倒是心大。”
不是所有人都能无视那些流言蜚语,站的越高,风言风语便越多,知道不该计较是一回事儿,谁又能真正做到不去计较?
“他要是心不大,也弄不出来这么多事儿。”轻飘飘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冷笑着的贾诩挥袖在旁边坐下,瞧着茶水沏的恰到好处于是自觉的给自己倒了一杯。
“孟起前几日传来消息,说是很快就要回来。”陆偃摇了摇头,没有反驳,只是慢悠悠转移了话题,“那俩小子之前说过想去并州,你们觉得主公会同意吗?”
不用想也知道这地方是阿菟选的,孟起不会在乎去哪儿,他们自己有本事,在哪儿都吃不了亏,只有陆阿菟才是喜欢到处乱跑的。
他们俩在一起,留在中原的确容易出事,亲近之人容易接受,其他人却不一定,与其留在这里被人风言风语困扰,倒不如去边疆镇守一方。
身为武将,天天无所事事也不像话。
已经帮这人看了好几年孩子的贾诩瞥了他一眼,“自己的孩子自己操心。”
接着,一向好脾气的荀彧也微微一笑,“阿菟和孟起为什么要走那么远,你这个父亲当真不知道?”
陆少良被这俩人一唱一和联手挤兑,非但没有上火,眸中笑意反而更盛,“文若与文和皆如此放心,想来主公也不会为难他们。”
如此强词夺理,连一向不会在话语上吃亏的贾诩都不想再说什么了。
陆少良就是个祸害,越搭理他越来劲,还是扔在一边不管为好。
陆偃抿了一口气茶水,笑意盈盈看着表面嫌弃实际上已经将事情放进心里的好友,以他们的本事,上能够侍君王,下足以安黎民,可是要是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安黎民护社稷又有何意?
他已经死过了一次,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很清楚,他已经让阿菟孤苦伶仃过了十余年,如今有幸回来,自然不会再让阿菟受半点苦。
贾诩幽幽看着唇角带笑的某人,对这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阿菟孤苦伶仃?
这人失踪许多年,怕不是连脑子一起丢在那地方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荀彧放下茶杯,看着暗潮汹涌的俩人温声开口,语气中却带着让人不能反驳的强硬。
阿菟的事情他们心知肚明,主公和大公子也不是一无所知,他们若是想插手,那俩孩子还能安稳到现在?
关心则乱,即便是陆少良也不能免俗。
如今天下虽然表面安定,实际上依旧隐患颇多,想要真正消弭大争之世带来的祸患,没有几十年的经营是不可能的。